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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没必要这么早打工啊。”
说出口的一瞬间,周钧南又有些后悔。他不是郑毅文,他哪里能替他做决定,郑毅文所拥有的东西很少,周钧南说这句话其实是很傲慢的。郑毅文抽回手,两人隔着一道浅浅的栏杆说话,郑毅文说:“是我想去的。”
“对不起,正义……我刚才不应该这么说。”
周钧南想了想又道,“除了做这个,镇上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吗?”
郑毅文说:“没了。还有一个是快递驿站对面冷饮店的老板想找个小工,但是天冷了没人吃冷饮,很快就倒闭了。”
周钧南说:“老板不卖些别的吗?”
郑毅文说:“他想开拓市场,但一直没想出来该卖什么,最后只能倒闭。”
周钧南忍不住笑了笑,小声说:“正义,你现在知道好多,你是不是在镇上交了不少朋友……”
“也没有。”
郑毅文感觉周钧南在夸自己,声音里夹杂着藏不住的喜悦,“有时候我也不想和别人说话,但我把那种感觉压下去了。外婆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如果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对别人笑一笑,我以前笑得很少……”
郑毅文兀自说了半天,最后现周钧南那边传来悠长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台灯……台灯是不是还没关呢?郑毅文跟着打了一个哈欠,也慢慢闭上眼睛。
周钧南一觉睡到六点半,天还黑着,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缺口,正等待着日光染红。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点儿茫然,怎么是这面墙?方向不对呀……随即周钧南反应过来,郑毅文!
周钧南撑起手肘,看见郑毅文毛茸茸的脑袋就在隔壁,他睡得很沉,什么声音也没有,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动过。周钧南睡眼惺忪的,现自己昨天连灯也没关。
昨天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周钧南居然回忆不起来,跟人聊天居然都能聊睡着……没品啊他。周钧南又躺回床上,闭起眼睛等了一会儿无法再睡,便干脆蹑手蹑脚地起床。
他洗漱完,拆开一个小蛋糕吃,接着披一件外套去到阳台——外面的天渐渐亮起来,那些落在草丛和树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太早了,周钧南没看见一个人。片刻后,阳台推拉门轻轻响起,周钧南只觉得肩膀一沉,郑毅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站他背后像是一个人形玩偶,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周钧南没回头,有点儿好笑地问道。
“嗯……嗯,没有。”
郑毅文睡得晕乎乎的,说着说着打起哈欠,“我自己醒了,我什么梦也没有做,好像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今天了。”
周钧南说:“眼睛一睁一闭,每天这样重复,很快一年也就过去。”
郑毅文说:“那我再等半年,就可以跟你生活在一个城市了。”
“哦……”
周钧南忽然想起什么来,“你这次来待几天?要去找杨悠乐吃饭吗?”
他居然把杨悠乐忘了个一干二净。大概是……昨天接到这姑娘电话,周钧南实在太激动了,光顾着去找郑毅文,没想起来要捎上她。
哪知道郑毅文拒绝得很干脆:“放完假就走了,不找她。”
“行。”
周钧南笑起来,捏了捏郑毅文的肩膀,“那今天带你去……带你去博物馆或者游乐园吧。”
随便去哪儿都行。周钧南提出的建议,郑毅文都觉得好,都觉得特别完美。周钧南笑着说他是那种没有“主见”
的人,不动脑子的旅游伙伴,一个巨大又粘人的人形挂件。
但可惜,博物馆没去成,大冷天的依然人满为患。周钧南和郑毅文站在门口看着黑色的长队,彼此都十分震撼。周钧南拉过路过的一小孩,问他怎么进的,小孩儿说是要提前预约。
“这么夸张。”
周钧南呼出一口气,有些小小的尴尬,“我不知道……算了,我们去旁边的那个美术馆吧。”
“好。”
郑毅文点点头。
美术馆相对来说冷清许多,也有个小型展览,不要门票。周钧南和郑毅文进去一看,是某个当地画家的书画展。画家的山水画居多,周钧南和郑毅文都缺乏艺术细菌,只喜欢研究山水画里面的小人儿。
“这里有一个。”
周钧南兴奋地指了指,“看见了吗?小人儿站凉亭里。”
郑毅文把脸凑近,都快贴上玻璃,他说:“看见了——山顶上也有一个!”
偌大的展厅里只有他们站一幅画前面,最起码有五分钟,两人都在看小人儿。周钧南在左,郑毅文在他的右手边,今天周钧南也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但款式和郑毅文的不一样。两人的手垂落在身侧,眼睛还在看画,手碰到对方的时候却很自然地牵住,随后再分开。
这是郑毅文的第一次来看画——事实上,他的“第一次”
一直在不断刷新。要过去很久,他的生命不再像是二十岁出头这么贫乏的时候,郑毅文才会庆幸地意识到,原来,他的那些“第一次”
的回忆都和周钧南有关。
两人在冬天里看着看不懂的山水画,一连消磨好几个小时。走出美术馆,街对面有一家星巴克,那也是郑毅文第一次进到这种连锁咖啡店。他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价目表,有些震惊。
“饿吗?要不要来个三明治?”
周钧南站在那边点东西,郑毅文维持着“震惊”
的眼神看向橱柜里的东西,不知道说吃还是不吃。
最后还是周钧南做主,他说:“那来两个吧,刚好我也有点儿饿。你先去找个位置坐,正义。”
“好。”
郑毅文去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