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1页)
坐得还是那辆车,开车送他的也还是那个司机叔叔,依然是直接开到了厂区宿舍楼下。
早上这个时间早班的人都在上班,下了夜班的人也在补觉,楼栋里只有两道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荡来荡去。
宿舍门口,陈烈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张玉:“霍总都吩咐好了,厂里的工作去不去都可以,工资还是会正常发给你。”
陈烈个子将近两米,低头看一米六几的张玉只能看到那头微卷的绒绒黑发和扑闪扑闪的睫毛,还有那截修长白皙的后脖颈。
张玉接过点点头,说话声音气软无力:“谢谢叔叔,你回去开车小心。”
陈烈扫了眼他接袋子的手,手不是很大,指节也细长,指骨在皮肉下很明显,白皙的手背上是淡青色的血管脉络,蜿蜒延展到指节。
也算双好看的手,可现如今这双手的几根指腹上却布满了许多凌乱的掐痕,白皮翻起,粉肉增露,严重的一些地方已经流出了刺眼的红色。
陈烈到底是没忍心,在张玉转身进去时多了句嘴:“霍总早上是有很急很急的事,他很想亲自送你回来的,你别难过。”
张玉推门的动作僵了下,随即很快的摇头,他没转身看陈烈,就背对着他说:“没难过,我就是、就是昨晚没睡好,真的没难过。”
“司机叔叔,你快回去工作吧,不然要被扣钱了。”
张玉佯装镇定,故意让声音大了些:“我进去了,再见。”
陈烈看着紧闭的蓝色铁门,叹了口气。
“霍总,人送回去了。”
陈烈笔直的站在车旁,眼睛不经意的看了眼上面那扇窗户:“情绪很低落,声音听着像是哭了,眼睛也有点红”
陈烈听到电话那头的笑声眉头皱了起来,话也停了。
接着霍丞富有磁性的声音从电流里传出来:“我知道了,先不管他,你现在再去确定一下晚上的安排,今晚一只苍蝇也不准给我放走。”
“是,霍总。”
霍丞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盯着黑色办公桌上的一叠资料出神,最上面的那张纸的右上角是张一寸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细眼长嘴,眼瞳是三白眼,人中上一条弯曲的蜈蚣短疤,一看就是处在社会边缘的垃圾恶人。
“霍总,郑局长来了。”
秘书小杨在门外说道。
霍总呆了下,快速清理掉桌上纸张,不徐不疾对外面人道:"我马上过去。"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还伴随着一声铿锵洪亮的声音:“我已经到了。”
霍丞看到来人立马端起罕见的温笑喊人:“舅,您怎么来了?快坐,我给您泡茶。”
霍丞快步过去搀扶住郑义海的手臂,领着他往沙发那边走。
郑义海一双隼鹰般犀利的眼快速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冷哼道:“我腿是瘸了又不是断了,扶什么扶。”
虽是这样说但胳膊却是没一点挣动。
郑义海年过五十还是副神采奕奕之姿,虽然面孔上经历了岁月风霜的磨砺,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仍旧透着威严的光。
“您不是和朋友钓鱼去了吗?听阿今说二十号才回来,我还打算到时候去接您呢。”
霍丞手上动作干净利落,三分钟后把闷好的茶水倒入郑义海面前的杯里。
郑义海举杯闭眼感受茶香,默了几秒后才平缓的道:“我要再不回来下次就该隔着道玻璃见你了吧。”
霍丞顿了下,苦笑道:“又是阿今那小子说”
“你这次可是冤枉他了,”
郑义海睁开眼,目光如炬看向霍丞:“阿今这次确实什么也没说,相反他差点把我也满了过去。”
“但阿丞,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郑义海苦口婆心:“a市是块大肥肉,谁都想分一口,有些人呢得不到就会用尽一切方法去抢,你清楚你爷爷现在的状况,他一倒下,你觉得外面那些人为了霍家这块肉会做出什么来?”
郑义海面容突然闪过一丝痛苦,他呷了口热茶,缓解了酸疼的喉管,才看向霍丞说道:“我答应过你妈妈,要守好霍家”
霍丞脸上的笑僵了下,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谈笑自如的模样:“舅舅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行事冲动了,我这就让人撤回去。”
郑义海目不转睛看了霍丞半晌,随即长叹了口气,他撑着拐杖起身拍了拍霍丞的肩:“你妈妈的事也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但现下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和霍叔,当年那件事的幕后推手一定不是一个人,那人势力也肯定不容小觑。”
“阿丞,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你说你要出个什么事……”
郑义海双目猩红,浑浊的眼底泛起湿意:“我、我怎么去见你死不瞑目的妈妈啊……”
霍丞连忙起身扶住站不稳的郑义海,他脑里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这场无人可知的比赛结果只有他一人真的清楚,究竟是抓住这一缕来之不易的线索去抽丝剥茧寻找当年事后的真相,还是放弃去保全霍家几十年的繁荣光耀,霍丞犯了难。
郑义海走了,霍丞回到办公室也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脑海里一会儿是当年那幕静默画,一会儿是郑义海跛脚下楼的蹒跚背影。
滔天巨浪的怒火似狂风般席卷而来,霍丞把办公室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没有能再摔的就举拳头往墙上砸,手背墙上全是大片大片的红,他就像头被陷阱困住的野兽,除了徒劳的狂吠和破坏发泄,只能静等猎人的举枪到来,最后将他扒皮抽骨,放干血后吃了他的肉。
晚上六点,天还是亮的,陈烈已经叫人把办公室打扫干净,空旷的室内只有张沙发和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们一前一后的站在窗前望向远方,夕阳余晖渐渐消散,夜幕即将到来。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霍丞突然出声。
沙哑干涩的声音制造出一种好似哭过的假象,霍丞仍旧没有动过,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还会时不时往外冒血,他恍若感知不到似的,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
“我永远记得她。”
陈烈声音也好不到哪儿去,喉道里面像是哽了很多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