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二章 续3（第1页）

4丹尼尔的婚姻

我从部队回来后认识了叶莲娜，在一起没多久她就怀了孕，我们只好结婚。我并不是因为爱她而结婚，而且我还很年轻不想那么早就结婚，但我想到了我的妈妈，所以我决定和她结婚，让一切看上去都顺理成章。可我们实在不是一路人，所以，两年以后，我们离婚了。后来，我认识了第二任妻子，她也叫叶莲娜，是个会计，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也离过婚，有个和我女儿差不多大的儿子。我们有共同的爱好：热衷于社交活动，喜欢旅游，都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生活过得更好一些。我以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女人，交往了一阵儿我们就结婚了。但天天都生活在一起以后，我渐渐感到不适。这个叶莲娜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事事都要听她的；她可以为所欲为，而我却只能听之任之。她还很自私，只想着自己和儿子，却不屑我的感受，还反对我给女儿和妈妈钱。我想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希望通过谈话让她理解我并有所改变，但她不觉得她做得不妥，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我要钱，似乎她嫁我就是为了找一个提款机和劳动力，以及她儿子的不定时保姆。可想而知，我越来越觉得和她生活在一起很窝囊，恨不得一走了之。正赶上我朋友让我帮忙生意上的事儿，事情很多，有时还要去外地，我就常常顾不上回家了，事实上，那个家我也不想回了。我向叶莲娜提出了离婚，她也马上就同意了，但阴差阳错，我们一直没去办理离婚手续。不是她没时间，就是我没时间，加上没有什么事儿非得办了离婚手续才行，就一直拖下来了。直到你要来了，我才想到必须要办理离婚手续了。请你原谅，我以前没有告诉你，起初是没有必要，因为没想到你会真地来莫斯科；后来是不敢告诉你，因为怕你知道了就不来了。我想最好当面给你详细解释，你更容易了解和理解。说实话，第二段婚姻生活不像第一段那样令我印象深刻，它只是我生活中的一段经历，早就没有感情而言了。我现在去办理离婚，也就是履行手续而已。米拉娜，你现在能理解我了吧？你能原谅我了吗？

5比婚姻失败更惨痛的事

上官莹听着丹尼尔叙说的一段又一段关于他的经历，简直就像听小说一般，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儿心疼丹尼尔，在他英俊潇洒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复杂而沉重的故事！可他总是那么乐观，总是微笑着，总是以幽默对之，仿佛他的生活一直轻松愉快似的。他是真的乐天性格还是用快乐掩饰烦恼？上官莹忽然想起自从来到莫斯科就一直想问的问题：以前她去过的那套房子哪儿去了？娜杰日达出了什么事儿？听了上官莹的问题，丹尼尔把思绪拉回了现实。显然，现实是严酷的，他脸上的笑容一点儿都没了。

米拉娜，真是一言难尽。你知道三M公司吗？不是美国那个3M公司，是俄罗斯的MMM公司。不知道？我大概给你讲讲。这个MMM公司是因三个创办人姓氏的第一个字母而得名的，他们其实是一家子，公司控制人是一个叫谢尔盖马夫季夫的。他们一开始借苏联解体后计算机等电子产品奇缺的机会，靠倒买倒卖而发了大财。1994年2月1日开始发行金融股票。公司许诺投资者回馈400的利润，并且随时可以用股票兑换现金。眼见着每天兑换股票都比前一天多兑换一些钱，一时间老百姓都疯了一样抢购MMM公司的股票，我因为做生意赚了点钱，也成了购买股票的芸芸众生之一。我打算用生意赚的钱和股票赚的钱给自己买一套房子，为了尽快翻本，我说服妈妈用她的房子做抵押向银行贷款。妈妈当时特别不想用自己的房子贷款，却抵不住我苦苦的劝说，最终答应了我的请求。后来股票卖完了，发行了纸币，我也买了一些。从2月到7月，仅仅5个月的时间，MMM的股票就从原始股1000卢布，相当于085美金，涨到了125000卢布，相当于85美金，谁看到这样的数字会不动心啊？然而，就在我认为梦想马上就要成真的时候，噩耗传来。由于MMM公司与俄罗斯政府之间的矛盾日积月累越来越尖锐，7月份，俄罗斯政府突然公开声明，政府对MMM公司许诺的400的年回报率持怀疑态度，政府不保证对MMM公司投资的安全。至此，我们这些想利用股票利率赚钱的人猛然醒悟到，我们被骗了！无论是股票还是纸币，都无法兑换成现金了，我做生意赚到的钱和用妈妈那套房抵押的贷款顷刻间全化为乌有！妈妈一下就心脏病犯了，脑血栓住进了医院，幸亏抢救及时，活过来了，但身体的右半部分已经不灵活了。在妈妈面前，我追悔莫及，简直无地自容。我自己也成了一无所有的人。我用仅剩的钱买了一个很小的一居室，作为居住地址，同时出租。你知道，在莫斯科是不能没有居住地址的。我和妈妈租了现在的房子住，条件不如以前好，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米拉娜，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或者察觉到了，我现在的心情和生活状况都不如你上次来的时候好，原因就是最近这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都不是好事儿。最好的事儿是你终于来到了莫斯科。我要好好做生意，再把钱赚回来，买大房子，过更好的生活。我答应过你的事儿，我会努力的，只是可能时间会久一些，请你原谅。丹尼尔讲完了，上官莹无言以对，以她以往简单的生活经历，她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之中。一段沉默。还是丹尼尔又开了口：好了米拉娜，我的事情差不多都跟你讲了，你想说点儿什么吗？

说什么呢？上官莹以往的生活和现在她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相比，简直就是美丽的童话了。以她的单纯，无法评判这突然降临的复杂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她还在好奇、震惊、感慨、赞叹、心疼、迷茫、可惜等等情绪中徘徊，想法很多很混乱，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想法，她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有点儿失望，她没想到丹尼尔的生活现状是这样的，她对自己即将开始的在莫斯科的生活有些担忧。但此时，她不想直接说出自己的感觉，她对丹尼尔说：“亲爱的，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自己和家庭的事情，谢谢你的坦诚！我挺佩服你的！具体想法，我现在也说不出来。我考虑考虑再和你说好吧？”

上官莹注视着丹尼尔，此时的丹尼尔对她来讲已不仅仅是那个单纯的，幽默风趣、开心快乐的帅小伙了，她看到了丹尼尔身上更多的东西，年纪轻轻便伤痕累累，努力奋斗却祸不单行，负重前行但前程未知……“好吧，米拉娜。但愿我的故事没让你不开心？”

丹尼尔似乎有些担心地望着上官莹。“没有，没有。我很高兴能多了解一些关于你。”

上官莹很诚恳地回答。“那好，现在我们去看看哪有音乐会，去听音乐会吧！”

“好的。”

上官莹高兴地应着，她是希望音乐会能够冲淡脑子里各种的情绪；同时心里也在想：俄罗斯人真是心大，都混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去听音乐会。无论如何，听音乐会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在BJ，很少有听音乐会的机会，而在莫斯科，太多地方可以听音乐会，何况，上官莹眼下也只能听音乐会，因为，音乐是不需要语言的。

6第一次去市场

上官莹在BJ时，认识了一位BJ朋友的天津女友，叫金英。她和金英只匆匆见过一面，知道她在莫斯科国立大学上学，已经学了3年了，俄语说得不错。当时，她要了金英在莫斯科的电话和地址，想着到莫斯科后可以去找她。到了莫斯科以后，上官莹和金英电话联系过，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她见面。这天，上官莹终于有机会和金英会面了，可天不遂人愿，无论是她获得机会的原因还是她最终没有见到金英的结果，这一天都注定成了上官莹初到莫斯科痛彻心扉的悲催事件之一。

那一天，丹尼尔要带上官莹去地区移民局给她办理居住登记，也就是外国人到达俄罗斯之后必须办理的落地签，因为上午丹尼尔要去市场卖货，所以下午才能去移民局，可因为上官莹刚到莫斯科不久，对莫斯科的道路交通一概不知，所以丹尼尔只好先带着她一起去市场。丹尼尔计划得挺好：上官莹陪他去市场卖会儿货，顺便了解一下他每天是怎么工作的，然后一起去移民局。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完全失控，令他大伤脑筋。一大早，他就把睡梦中的上官莹叫醒了。上官莹好几年没起过这么早了，天还没亮呢——冬天的莫斯科，天亮是八点以后的事儿。她迷迷糊糊地跟着丹尼尔上了路。外边下着雨加雪，潮湿而阴冷，丹尼尔拎着一个大编织袋在前面大步流星，上官莹小碎步跑着跟在后边；丹尼尔斗志昂扬，鼻尖上甚至冒出细汗，上官莹又困又冷，半闭着眼把头紧缩在羽绒服帽子里。他们先坐了公共汽车，又换乘了地铁，终于来到了市场。九十年代的莫斯科贸易市场条件极为简陋。为了解决因苏联解体造成的经济危机及连带而来的民生问题，1992年1月，当时的叶利钦总统签署了一项法令，允许公民在任何方便的地方自由贸易。由此，莫斯科的几乎所有地区，地铁站附近、地下通道、公园、体育场馆，都成了交易的场所，到处可以看到进行交易的老百姓，他们支上帐篷，摆上货摊就算开张了，随心所欲，毫无秩序。同时，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贸易市场，这种贸易市场是有组织的，有人出租摊位，卖货人租赁摊位，销售自己的货物。比较有名且规模比较大的市场有号称“国中之国”

的切尔基佐夫斯基市场Черкизовскийрынок、卢日尼基市场（РыноквЛужниках）、戈尔布什卡市场（Горбушка）、鸟市场（Птичийрынок）等，全俄各地的批发商都会来这些大市场进货。还有一些区域性的规模比较小的市场，供周边儿市民批发或者零售。无论规模大小，最初的市场条件都非常差，各种设备都不具备，有些在空地上形成的市场甚至冬天也是在露天或是简易帐篷下经营。丹尼尔早期就在离家较近的一个中小型市场卖裘皮。

丹尼尔和上官莹到达市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但天空灰蒙蒙的，雨夹雪依然下下停停。上官莹在一路奔走后已经累了，而且浑身发冷，脚也冻得有些疼，很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喝杯咖啡或者热茶，吃块儿点心什么的。没想到不要说坐，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是摊位，站哪儿都碍别人的事儿，地上又是水又是泥，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上官莹心情坏透了，这和她想象中的工作场景完全不同。她想象的是在路上挽着丹尼尔的胳膊和丹尼尔在风雪中同行，丹尼尔不时地为她遮挡风寒，搂搂她的肩膀为她取暖；而事实上，丹尼尔一路上心思都在手里的编织袋上，只有在她落得太远时才回过头来说“快点走”

。

好容易到了工作地点，上官莹想象的是有个温暖的空间，她可以坐下来休息休息，喝点儿咖啡或者热茶；而实际上是，市场里和大街上一样冷，还不如大街上宽敞，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唯一可以避避雨雪的帐篷下只有挂裘皮的地方，没有人呆着的地方，更别说热茶热咖啡了！事实和想象的巨大落差令上官莹后悔不迭，极度烦躁，她缩着头，皱着眉，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但她又不敢乱走，怕找不回来把自己丢了。丹尼尔倒是热情很高，和早在那里等他的女雇员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墙上挂当天要卖的货：羊皮、狗皮、狐狸皮，长款、短款的裘皮大衣，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冷。挂完衣服后丹尼尔给女雇员和自己点上烟，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