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1页)
高骊出生在北境军营里,每年才回几趟长洛,完全不清楚国都是个什么情况,听此只觉天方夜谭:“怎么会混进来?”
秦箸擦去满头的血,大喊道:“末将也不知道!”
高骊转头去看那个持快刀的少年,谁知几句话功夫,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周遭又开始激战,高骊只能按下寻人之心,漆黑的枪尖指向秦箸:“带路!”
前方,谢漆早已用轻功跑远,从正东街跃进东南一街时脚下一错,险些摔下屋檐去,只好就地刹住停下。
他边吐血边从衣服夹层里找急治的药,服了几颗金石丹也用了金疮药,包扎好伤口后抬眼看高骊所在的方位,隔了半条街还能听见那群从北境来的杂牌军的大吼,嗓门跟刀一样铁打似的,只听这气势都令人闻风丧胆,想来云国和狄族人正面对上他们也讨不到好。
谢漆松下一口气,以袖擦玄漆刀,今夜挥刀到极限,虎口发麻渗血,但刀还是好刀,不见一丝残损豁口。月光倾泻下来时,谢漆从爱刀上看到自己倒映出的双眼,心弦又绷紧了。
今夜才过去一半,接下来他要怎么走?
谢漆不敢多喘息休息,佩好爱刀继续跑,吹了低低的哨声,很快便看到大宛夹着翅膀不太灵便地飞来和他汇合。
大宛飞到他头顶上叫了两声,谢漆捏住它,解开它的鹰爪钩,给它的翅膀上了药,而后一把将它塞进破破烂烂的衣服里,下巴还磕了它脑袋一下:“乖儿子,今晚累坏了,先到爹的怀里休息一下。”
大宛呆呆地转动一会脑袋,半晌才把翅膀收得更紧,缩成一只芦花鸡似的。
“待会你再帮爹联系那十六个弟弟妹妹。”
谢漆一手托住鼓鼓的衣服,“咱们爷俩回烛梦楼去,把那个六皇子捞出来,爹想到接下来怎么做了。”
谢漆刚才对上那个暴君的眼神时,内心涌现过对四年后死亡的恐惧,更动过扔下一切趁乱逃出长洛城的念头,想趁此机会逃到天涯海角,甩开霜刃阁和长洛城的阴影。
但那念头也只是一瞬。
霜刃阁下还有一个网罗阁,想脱离出来难比登天,而且他还没查清许多重中之重的事情,还有执念不能放下,也还有宿仇,没有报。
“儿子,你说,高瑱和高沅那两个狗东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大宛说:“咕。”
谢漆揉揉大宛,边跑边凝重地回忆,高沅身边的影奴是绛级,叫方贝贝,是个好人,但也不好过。前世的这个晚上,他也是舍命保护高沅,受了一身的伤,因冲进火里救高沅,左臂被烧得不成样子,一只眼睛受了重伤,后来怎么治都不得其法,最后盲了一眼。高沅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好时会摸着方贝贝的盲眼心疼地吹风,不好时就将他踹在地上,死命地碾他的左手。
谢漆最初被送到高沅那里时经受了一轮折磨,方贝贝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然而不久后,方贝贝就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死了。
谢漆和他半是同僚半是弦外知音,知道他死时暗自烧了纸钱,结果被高沅发现,又是一轮酷刑。
今夜因为自己的重生,有些事情到底是被改变了,谢漆只能暗自祈祷方贝贝那家伙受的伤少一点,别护高沅护得那么拼命,不值得,他不是良主,是刻薄寡恩的疯狗。
至于高瑱,谢漆曾经真心当他是明主良主,舍命保护了七年,到头来发现,他不过是口蜜腹剑的猪狗。
今夜虽然没有去保护他,但谢漆相信以韩家的势力,高瑱死不了,但要想和上辈子一样被他护得毫发无伤,那是决计不可能。
一想到高瑱和高沅谢漆就如鲠在喉,如刺在骨,忍不住想吐,更忍不住想拔刀。
今夜翻篇后,“韩宋云狄门”
的影响才刚开始,镇南王世子吴攸将会带领吴家凌驾其他世家权贵,极力拥护高骊当新帝,其他世家虽然不得已妥协,但也提出另外的要求,要高骊立剩下的皇弟为储。在七大世家的权力洗牌下,皇储全部都是棋子,围绕东宫位置的争斗,更是兵不血刃的硝烟。
谢漆当时是高瑱的影奴,便是大棋子的小棋子,轻功再好也跳不出旋涡。
一入霜刃阁,他的一生便脱不下影奴的身份,重来一次,谢漆第一个的愿望就是脱离“高瑱之奴”
和“高沅之奴”
的身份。
谢漆边想边赶去烛梦楼,眼下东区有高骊平定,西区却是翻倍的战乱,云国和狄族的大半精锐都布在西区,目的是杀皇室与权贵,此时敌人几乎都涌去了宫城。
谢漆一进西区便看到主街上有世家的各色私兵,七大家之中的何家、姜家派重兵围宅保护本家,对宫城、平民视若无睹;梁家因为有高沅,发动七成私兵去解宫城之危;吴家当下是吴攸做主,郭家追随吴家,都舍了本家冲去救宫城。至于造反的宋家、本来预备今夜拥护韩贵妃登后的韩家,本宅已然是空壳子。
谢漆避开耳目绕去烛梦楼,远远看到烛梦楼门户紧闭,花灯全熄,门前一个守卫都没有,他便捏出怀里的大宛,交代它去召唤十六个小影奴的黑鹰,小影奴接到鹰的讯息自然明白。
大宛风一般飞去,谢漆紧赶慢赶跑到烛梦楼时,身上的伤口半数裂开,他撑着一口气跃上烛梦楼后门的高墙,往下一看,竟看到先前令他倍感熟悉的谢红泪。
她提着一盏熄灭的花灯静静伫立在花院中,仰头望着月,轻声在不住说着什么。
谢漆觉得奇怪,竖起耳朵听仔细了,听到谢红泪喃喃道:“母亲,父长,仇人已死,报应不爽,我只恨不能手刃仇人,以平这二十年的滔天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