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1页)
陈竟一阵战栗,手滑到他爷相好的小臂,最后握了握他爷相好的手,“……我这不是想听你亲口和我说么?”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陈竟仍旧是叫他爷相好搂过来,这回陈竟未作挣扎,只朝上头把脸一抬,暗地里向天双手合十拜了三拜。不知他爷相好有没有摸到他浑是鸡皮疙瘩的胳膊,不过还好他爷相好只是静静地搂着他,半晌,才低低道:“三年前,我和一个中国朋友一起来中国……你想见他,于是托人写了封信,请我转交给他。”
陈竟本以为他爷与他爷相好的初相识,不是他爷钓鱼钓到鬼了,也该是什么坐船出海船翻了,他爷不幸落水,幸好叫他爷相好搭救这样的小美人鱼式典型爱情故事……不是他思维僵化、思路老套,实属是他爷和他爷相好,一个陆生猴子,一个海栖凶兽,也没别的法子认识了啊!
但万万没想到还有什么和朋友一起来中国,陈竟猛然心道:“他奶奶的,这什么朋友……该不会是我爷另一茬老相好吧?想人家想到还要托人写信求见?”
陈竟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暗骂一声他爷可真他妈够风流的,同时不动声色问道:“宝贝,你……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中国的吗?”
他爷相好挲刮着他皮肉,叫他只得咬牙捺着。他爷相好道:“坐轮船。从伦敦到天津……坐轮船大约有两个月。”
他爷相好短短两句话,陈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当然,他的意思绝不是认为他爷相好要从英国来中国,是应该去海里从大西洋游进太平洋,最后游入渤海湾……但是,坐轮船这个行为是一种人类的社会行为,他爷相好是作为人类社会一份子,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吗?!
这回陈竟惊得险些直直坐起来,可细细一想,他爷相好都有两条人腿了,怎么不能生活在人类社会了?他爷也没长鱼尾,也没耽误乘“捉龙号”
下南洋捉鳖啊!
陈竟禁不住手心朝下,再次摸了摸他爷相好手感绝佳、雄健有力的大腿,不过叫他爷相好说不得地压着一蹭,立马触电线似的缩回去了。
陈竟道:“这……哈哈,宝贝,真是辛苦你了。当初坐轮船是不是很累?”
他先歇一口气,继而柔情蜜意道:“不过若不是你肯受这两个月的劳顿之苦,你我也没有今日了……说来你的这位中国朋友,也算是我们的媒人了,你……你对他还有没有印象?”
他爷相好闻言却笑了,撑起身来,在陈竟面旁支着臂膀,潮漉的、顺滑的长发滑落到陈竟面颊上,搔过陈竟的窍孔,陈竟努力睁大眼,可这年头夜里太黑,更也许他爷营养不良有夜盲症,陈竟只看得到他爷相好摄人的目光,迫人如雄狮的身形。
在他爷相好这样遽然变得森森然的注视下,陈竟甚至有种我全招了别逼供了的冲动,可“逼供”
只是他爷相好给陈竟所引起的幻觉。
事实上他爷相好一言未发,只是他爷相好目光之中的洞悉之色,叫陈竟有种他爷相好已全然察知他根本不是他爷,也根本不记得他爷与他的这段往事了的错觉……可这实在太荒谬,所以必然是某种错觉或幻觉。
而且……如果叫陈竟和他爷同样写一本日记,那么陈竟有十分的自信认为自己对于人鱼这一物种的描述和概括要远远比他爷更具体、更科学,而且会使用大量的“类人”
二字来描述……但在此刻,在他爷相好在今夜注视他的剎那,陈竟从他爷相好一向令人胆寒的目光之中……领会到了某种,人的悲哀情意。
但陈竟可以领会,却无法体会,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甚至疑心又是昙花一现的错觉。自从登上“进化号”
,他屡屡有这种错位的、荒谬的感受。
且不等陈竟细细体会,他爷相好已放下臂膀,躺回他身旁,把陈竟搂得更紧,两条手臂好似死刑犯的枷锁,他爷相好的声音变得更低,竟也有几分叫人悚然的柔和,“媒人?陈克竟,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他的。”
陈竟竟有几分紧张,“哦?那我是怎么说他的?”
他爷相好搂着他低声道:“他要我把信扔了,不用理你,你说他狗眼看人低。”
“……”
陈竟闻言,眉心猛然一跳,“宝贝,你说的这位中国朋友的家世……不会是天津某位举人老爷留洋回国的新青年儿子吧?”
雅兴
他爷此人,胸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近二十年的日记本子里头,没有提过他奶和他这些感情债的一个字,但到最后一本日记本子里头,还在惦记着他年轻时候去拜见当时有名气、受追捧的文化青年,人家理也不理,更瞧不上他这个大字不识,不过靠江湖手段有点臭钱的臭流氓。
即使后来识字了,也改不了他的小混混出身和臭流氓本色。
可当局者迷,陈竟站在他爷的好孙子立场上回头看,觉得与其说他爷年近四十,还在惦记当年年轻时候受的文化人冷脸,不如说他爷到死那年,还在遗憾他没爹没妈,更没人送他去书塾,等他识字了,已二十多了,便是古有大器晚成,他这辈子也绝无可能成文化人大器了。
他爷相好梳理着他头发道:“记起来了?”
陈竟暗道一声不好,方才是不是有点露馅?当即作出苦笑,不过这回不需再演,忆及他爷往事已有十分苦了,不知他爷在天看见他这好孙子高中c9,会不会心满意足……不对,他妈的,要看见他这好孙子和他姨太太搞一块了,肯定是先一道雷给他劈死。
陈竟道:“这有什么记不起来的?我这辈子化成灰进棺材了都忘不了……宝贝,我这是想多听你说几句话才故意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