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1页)
“呵。”
只余气音的笑钻进马车外那正在罚站的人的耳朵里,语气里的调侃和意趣撩拨着他敏感的神经,直叫他脸颊滚烫。
马车旁的向会朝向离使了个眼色。向离会意后不着痕迹地瞄一眼自家的小主人,抿着嘴偷笑,甩一下马鞭后加快速度往潦水潭去了。
黑河,潦水潭别苑。
一行马车停在外圈,马哼哧哼哧地刨着蹄子,只为首的一辆马车进入围了栅栏的地界。
任千忧又躲到马车顶上吹风,远远眺见潦水潭时也是一惊。只得乖乖溜下来,站在一边警告自己不要再想刚刚的事情。
繁茂的簧竹遮挡着某些窥伺的视线,躲在高处的向会向离审视着车队里的一举一动,寒刃出鞘,只待溅血。
谢玄都来到驱马的地方,看了一眼旁边握紧缰绳的人,含着笑地看他暗戳戳地瞟过来,又如被烫到,瞬间收回的视线。最后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一收紧就勒得马头调转,往一处竹墙里撞。
撇开几只差点打到他脸的枝条,任千忧这才注意到原来里面藏着一条的小路。沿着这条路,而不消片刻就见到了那堪称被开了天洞的潦水潭。
竹叶本能地让出天洞的位置,好让绵密细针的雨水落入潦水潭中,天光乍现,人于其中,一如避世后院的水井底。
谢玄都拉了拉缰绳,迫使马匹停下来,而后将其拴在木桩上,伸出手,想拉任千忧下来。
不料任千忧并不领他的情,跳起来几处借力,便踩着马车跳到了一旁,越过了谢玄都,轻轻落在一旁。
“呦,呦呦呦,我当是谁,原是咱们谢大公子大驾,哦不,现在已经是谢相了。啧啧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别苑里一个梳着小辫,高束着头发的人从窗里探出个头来,面带讥笑地开口,势必要讽刺一下那个他现在万分看不顺眼的人。
谢玄都看他一眼便瞥过头去,领着任千忧去看那潦水潭,没管在一边喳喳哇哇的人。
任千忧边走边回头看那窗上人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最后见他简直是气得要吃人的模样。
却在谢玄都低眉垂笑,说出一句“当心路滑”
时将他的心思勾回来。
兴许是天气多变,潦水潭上竟缭着白雾,不高不低地挡着天上人的目光,好教人间独享这处美景。
团聚着的雾气带着幽幽的凉,只消一碰就会钻入骨髓,侵入热血。
“谢玄都,你究竟是哪边的人?为什么要镇压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造反势力?你知道一个韩意多难找吗?”
谢玄都引着任千忧的动作一个滞住,薄唇一抿,视线凉幽幽地落在沐凤池身上,也回敬了他一个略带嘲讽的笑,“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狼子野心之辈,你也敢用?”
任千忧见情势不对,几步走上石阶,企图避开,留给他们说话的地方。
谢玄都见状忙拉住他的衣摆,“别走,”
抬眼看他一瞬,又小心地敛下,睫毛垂遮住眼睛,“好么?”
沐凤池似有些兴味地将视线流转在任千忧身上,连谢玄都说了什么话都不放在心上了,“这位是……”
任千忧看了一眼谢玄都,回他道,“侍卫而已,不足挂齿。”
谢玄都上前一步,挡住任千忧大半个身子,“你用人不当,还不许我利用一番?”
沐凤池啧了一声,颇为不满道,“成大事者,不惧失败几何。面对敌人,只要赢了一次,哪管用的是什么方法?你怎么知道韩意不能成事?”
“若要调动农民之众,岂能夺农民之食?岂能杀农民之子?岂能伤农民之意?韩意哪点做好?”
谢玄都一甩袖,“若不制止,再起将难。”
沐凤池一听,自觉理亏,虽早知后期韩意军心涣散,逃者甚众,如今想来,也当是韩意强占土地,肆意杀青年士兵立威之祸。
如此,沐凤池不懑之气也消了大半。
“以韩意之辈威胁世家,从而加强皇权,推进开河之事,还把你谢玄都摘得干干净净,得了个好名声。怎么看,我都是费力不讨好,吃了大亏。”
沐凤池环抱着手,挡着谢玄都下潭的路。
“所以,由你去监督开河之事,一则安□□的人马,二则熟悉河道,壮大你的商队,三则积累势力,你去是不去?”
沐凤池有些狐疑地看他几眼,“你会这么好心?你又打什么算盘?”
谢玄都笑得有些淡然,“马车已然备好,你可随时过去。车队,也已洗干净了。”
“至于目的,我以前就告诉过你。”
这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无端地引起了任千忧的注意。虽说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一生总有那么几个莫名其妙的时刻。
沐凤池思量几番,终究还是转身离开,边走边挥手,“感谢我吧!你一叫我来我就来了,还送你个别苑!”
谢玄都弯了弯眼角,没管沐凤池驾车离开,只是转身绕过任千忧,往潦水潭边走。
两人的禁步做了短暂的交缠后便分离开来,扬起的弧度念着些依依惜别的意味。
“走吧,我带你去瞧瞧这天下第一奇谭。”
若叫那仙女撒下仙露,银竹与翠叶相辉,潦水潭是万不能平静的。荡漾起的波纹,抛起来又沉下去的枯叶,只会打着旋地流向石缝深处。
顺着水流的方向,激流打磨下石岸倒愈发奇异,植被如被天工之斧劈开一条禁忌的线,再也无法往下入侵一点绿意。裸露的岩石层层迭迭,灰白的、黑褐的,光滑的、锋利的,密集的、空洞的。
直至静水之域,才倒映入水,形成或如佛像又如妖魔的对称异景,说他是远古祭祀的花纹也是格外贴切。奈何天造,不可往觅前人之文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