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1页)
敌军多诡
有的人明明已经魂归大地多日,却仍然活在遗留人的生命里。
说不上来久违听见那个名字的感受。时间用厚雪掩盖的伤痕,被冰凉的温度剥夺的阵痛,终究是被一点细小的风,引发雪崩,将那伤口暴露出来。
一时间,他甚至以为风令还活着。但自己曾亲手整理过他的遗容,亲自盖上了以前他送的锦缎,亲眼目睹他的棺椁下葬。
死人是不能复生的。就算他仍然在世间留有痕迹。
“祝祷已经回到了天地娘娘的身边。现世的我们仍然需要履行职责,出征的号角已经吹响,凶恶的敌人已经抵达半山,将军还请立刻整顿行军。”
任千忧看了看她,翻身下马,“不知我可否看一看信件。”
少女扭头对着头狼旁的一个青壮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随后一个用木筒封好的信件被递过来。
打开一看,果然是任无涯的手笔。看来他猜对了。
娑沙毕竟是旁人的地盘,传递消息尤为不便,且有暴露的风险。他在谋划什么?竟要如此小心?
顺手将信件递给向会,任千忧便跟着少女指的方向下令行军。
身后的窃窃私语逐渐大声起来。无非就是抒发看见那封信的安全感与自己站队正确的自得,以及嘲笑那些没跟上来选择留下或逃跑的人的愚蠢。
鹿鸣山,渊阁。
谢玄都轻叩门扉,响声将里屋里浅眠的老人唤醒。
“啊,你来啦。进来吧”
老人迷蒙的眼中是浑浊的光,有些吃力地摆摆手,唤他过来。
“虽说要写文章,但也不可操之过急,不可耽误学业,你不用那么拼命。这点面子,无涯还是会给的。”
邓攸澈,性洁,人称昭质公,两朝元老,渊阁的泰斗之一,其父为“惠州神君”
,为人爱戴,曾立百余生祠。
谢玄都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放下捧着的书卷,跪坐在案前,缓缓研墨道,“学生明白。老师可要听边境军情?”
昭质公缓缓点了点头,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嘴,起身便要去寻些水来喝。
谢玄都见状立刻起身,倒出一杯茶水,熟稔地从一旁的小罐子里舀出一小勺槐花蜜,放在泡得没什么茶味儿的杯子里搅拌。
谢玄都端去后询问道,“老师可要冲一壶新的?”
昭质公抿了一口算得上是蜂蜜水的茶,润了润发干发苦的口喉,熨帖地摆摆手,“不用啦,只是喝个茶香,不然满屋蜂蜜味,叫伏清闻见又要找老夫讨。”
谢玄都勾起一抹笑,溜回案边道,“边境急报,说临渊王欺上瞒下,胆大包天刺杀彻帝,被彻帝的叔父、守关大将扣杀。”
“而小任将军得到消息方寸大乱,已然投降于津岳蛮族。恐边境起祸,我朝危矣,急需问罪临渊王,任命新的大将。”
昭质公哼哼一笑,搁下茶杯看他,“你怎么看?”
谢玄都用笔尖沾取一点墨,提笔落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谁才是真的黄雀。临渊王好谋算。”
昭质公哈哈哈地朗声笑道,“他可是渊阁的闭门弟子,被那些个老家伙从小看大的,把那些弯弯绕绕学了个七七八八,就是性子独了些,让人不省心。”
虽说语句里满是怪罪,可他眼里的欣慰不是虚的,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头好了许多。
谢玄都笑着低下头继续写,“彻帝急功近利,必然要打立刻能见成效的仗,先是大军压境,又是假死脱身,扰乱敌方阵脚时,又声东击西,企图从薄弱处一举攻破。”
“当时,彻帝假意吞并的月芷、绫丘,只是虚势,结兵压境,企图攻破我朝才是实情。临渊王力排众议前往边境,朝中无人,却也让某些世家觉得有可乘之机。”
“此战报是东门一族所出,想来是得到了某些消息,想打压甚至是除掉任家。”
昭质公闭着眼点头,“你身在千里之外,却对帝都边境之事了若指掌。这很不错。”
谢玄都落下最后一笔,将墨迹吹干,将那张纸呈在昭质公面前,“彻帝会兵分三路,佯入娑沙,吸引兵力;暗侵津岳,乱敌阵脚;实压望春关,从陵、湘二城大举入侵。”
昭质公看他绘制的行军图,点点头,又端起来茶水抿上几口。
谢玄都又将第二张图铺开,“而临渊王见微知着,虽不知他为何亲入娑沙,但想必娑沙一时不会出事。”
“津岳一处,精锐对特种,然地势不利,若能得异族合作是最好不过,不得,便看谁先找到对方。迟丽先攻,则临泽危,我军先攻,则临泽可守。望春之处,是比拼时间与兵力的战争。”
昭质公又点点头,“不错,从你看的这些,确实是足够了。你可知为何渊阁可伫立至今?”
谢玄都一愣,“……学生不知。”
昭质公看他一眼,“这里只有我们,你怎么看就怎么说。”
“渊阁乃聚贤之地,圣贤传教之所,学子心往之乡,自然是人人爱重……”
“别说套话,年纪轻轻尽学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是因为,民心。”
“嗯,抓住重点了。”
“世人皆引古言,皆崇大家文章。有寻疑解惑之辈,亦有人云亦云之徒。舆论,会控制民心。”
“周幽王为臣民流放,究表因乃舆论之祸也。故而当权者,当以此为鉴,纳谏的同时,控制舆论。而为世人所崇的渊阁,便是正统的话语中心。”
昭质公止住他过来倒茶的动作,起身添水,舀了一大勺蜂蜜溶在杯子里。
“王阁老说你会藏拙,老夫原是不信的,你倒好,连老师都藏着掖着。”
说罢昭质公喝了一口甜得发腻的水,四散溢逃的蜂蜜味里找不到任何原来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