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煞费苦心(第1页)
双喜回到家的时候,幸好他父亲还没有回来。68他忽又想到晚饭前写给父亲的那几句话,于是,只脱了鞋子,便和衣躺在床上。他在等待着,等待着这场不可避免的即将爆的父子内战。
双喜想着等着,不知什么时候,矇矇眬眬地听到前屋的门响。不一会,便听到父亲暴跳着怒骂。再听听,那怒骂声伴着“咚咚”
的脚步已越来越近地逼过来了。双喜一挺身子下了床,气势汹汹的父亲已堵在了门口,手里举着一根油光铮亮的红漆短棍正向他砸过来。他眼疾手快,一弯腰一偏头躲闪了,随即三花两绕地夺过了那根红木棍,对着父亲的头,“砰”
地一下,顿时,他的父亲血流如注成了“王大炮”
了
“啊”
双喜一下子从噩梦里惊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双喜起身下床,悄悄地对着窗口朝父亲的房间窥视灯还亮着,却没有一点动静。双喜一时莫名其妙了。他看了一会,忽又想“莫非他开完了会又去莫二狗家喝了夜酒,喝多了”
其实,老刀早就回来了。当他看了那信纸上的内容,他一下子震惊了“啊这个小狗日的”
他差一点拍着桌子跳着骂起来。转念一想“这小东西平时少言寡语,既然能写出这样的话,那就能干出意想不到的什么事来”
于是,暴怒没有浅露于声色,而被遏抑于忽然激动起来的胸腔里;似又一时容忍不下,便恼怒地叹出一口怨气来。
老刀坐下来,又把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心里想“唉,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我仇二的亲生骨肉恨他的老子居然恨到了这等地步”
老刀点燃了烟,压着心里的火气,脑子里琢磨开了“症结在哪呢”
老刀心里自然比谁都明白,无疑结在了女人外面的女人和家里的女人双喜的娘身上了。老刀想起来了“还在小东西上初二的时候,有一次因为他娘,他竟然跟老子反吵了起来,冷不丁爆出一句我娘这样子,就是你害的当时被自己狠狠地爆打了一顿。从此,父子间的隔膜便越地增厚了”
可老刀并没有把父子的这种关系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况且对他吃的、穿的、用的从没让他哼吱一声,都予以充分地满足了,他不会恨到哪里去;再说,他还是个小屁孩,没脑子没主见不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于是,便一日一日地疏忽下来了。
老刀心里明白“儿子早已高出自己一头,论膂力,已不是他对手;论心智,他自然还是个嫩芽儿。现在不得不对他动点心思了,为时还不算太晚。”
既然症结在他娘身上,那就得从他娘身上解开这个结。即使解不开,起码也得让凸显在父子间的这个结模糊一些。已经好几年了,父子俩在饭桌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父亲开口说不了两句话,儿子便一扭脖子一甩手抬腿走开。老刀明白,现在跟儿子的口头交谈已很生涩而且他也不会耐着性子听。于是,他便决定也用书面的形式,较为从容地跟儿子作一次交谈。
真实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说,那自然不需要承担“谎言”
的心理负担;而虚构的“真实”
,要不露蛛丝马迹的如实般地娓娓道来,那是要煞费苦心的。
老刀一直熬到了鸡叫两遍,一壶开水快喝完了,烟蒂在烟缸里聚起了小山,才终于在信纸上写下了如下的文字
儿子
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地恨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呢我反反复复地想,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症结一定在你母亲身上。记得你读初二的时候,有一次因为你母亲你跟我吵了起来,你公然指责我,说你娘这样子是我害的。当时,我一听这话,肺都要气炸了。我和你娘结婚多少年了,生下了二女一男,你想想,我跟你娘要是没有感情,怎么能生下几个孩子呢我怎么能去害你娘呢当时,我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考虑你太小,不懂事,怕你守不住口,传讲出去,那可就坏了大事了。想不到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现在,我不得不把相关的事实真相向你说清楚了。
在你还不到两岁的时候,上头派工作组进驻我们大队搞运动。有一伙人想趁机整我,把我拉下台。他们一方面暗地里整我的黑材料,一方面又到处造谣污蔑我,说我利用手中的权利乱搞男女关系,甚至说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两个女人跟我有关系每个生产队都有我生的儿子。这话传到了你娘耳朵里,她本来就是火性子,这下子像是触到了炸药桶,跟我又是吵又是闹闹离婚。好端端的一个家忽然炸了锅似的。当时,你娘的心境糟透了,脾气也坏透了,毕竟是女人,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内外压力,以致整夜地哭着闹着睡不着觉。我是个男人,是一家的主心骨,那时候,我要是跟你娘对着吵对着闹,那不正好中了别人的圈套我强压着火气,耐着性子整夜整夜地守着她,掏心掏肺地开导她,劝她不要轻信外面的流言绯语,不要受骗上当。我的话你娘或多或少地听进了一些,她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情绪渐渐地平缓冷静了下来。我到大队卫生室拿了些镇静安眠之类的药,她也按时按量地服了,可还是不见好转。医生说镇静安眠之类的药不能剂量服用,更不能常用,否则,会造成耐药性,损害大脑功能,要我带你娘去看中医。
当时,我们大队就有一个很有名气的中医,他就是“黑五类”
右x分子赵中一。人们都称他“赵神医”
。他原先是地区中医院的副院长,医学权威。在五七年反石中被审定为“右x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