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雍城对(第3页)
“卿自喻萤火虫,难道百里奚是村夫家中的油灯。”
公子絷道:“比村夫家中的油灯不只要大,还要更亮一些。”
“那是什么灯呀?”
公子絷道:“不是灯,是火烛火烛:古代没有蜡烛,烛便是火炬。。”
秦穆公似信非信道:“照爱卿说来,百里奚之才,还要在公孙枝之上呢。”
公子絷毫不客气地回道:“当然在公孙枝之上!”
秦穆公道:“卿是萤火虫,百里奚是火烛,那公孙大夫又是什么?”
“他才是村夫家中的油灯。”
秦穆公点了点头,复又问道:“百里奚之才,与齐相管仲相比若何?”
“伯仲之间。”
秦穆公击案说道:“好,寡人知之矣!寡人这就传百里奚进宫见驾!”
公子絷摇手说道:“不可,不可矣!”
“为甚?”
“昔,周文王闻姜太公贤,屈驾去渭滨相迎。不只是迎,是亲自为姜太公拉车,得一姜太公,成就了大周数百年王业;当代,齐桓公闻管仲贤,以德报怨,‘三浴而三祓祓:古代习俗,为除灾去邪而举行的仪式。其方式,或举火,或熏香沐浴,或用牲血涂身。之’,将管仲迎进宫中,拜之为相,尊为仲父。正因为他得了一个管仲,才得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被列国奉为霸主。若论才智,百里奚不一定赶得上姜太公和管仲,但相差也不会太远。若论忠,远非姜太公和管仲可比。何也?姜太公原为殷纣王之臣,见殷将衰,去殷而从周;管仲原来辅佐公子纠,公子纠为齐桓公所杀,他不只不思如何报仇,反卖身投靠。百里奚呢,虽仕虞,并非虞君股肱之臣,虞君为晋所掳,毅然随虞君入晋,屈身侍之,晋献公以高官厚爵相诱,不为之动。如此一个人物,被主公呼来唤去,岂是待贤之道?”
秦穆公默想了一会儿说道:“以爱卿之意,寡人将如何相待百里奚?”
“效法齐桓公。”
秦穆公道:“好,寡人依卿。”
这一依,又耽搁了半个月时间,先是择日,继之三浴三祓,方将百里奚迎至宫中。
在回宫的路上,秦穆公狠狠地剜了公子絷一眼,公子絷装作没有看见。
在此之前,秦穆公并没有见过百里奚,他心目中的百里奚,乃是凭借公子絷和公孙枝的介绍勾画出来的:高高大大,满面红光,白髯飘胸,二目炯炯有神,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孰料,相见之后,令他大失所望:个子也不算高大,一脸的憔悴,背还有点驼,地道的糟老头一个。
他能不憔悴吗?
随虞君入晋,过着半囚半奴的生活。
入楚,虽说不再为囚,但一天到晚忙于饲马、医马,一刻儿也不得消停。
他身体再棒,也是七十岁的人了,如何经受得了?
体力上的过度透支,勉强还能忍受,心理上的摧残,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要知道,他是一个学富五车、胸怀韬略、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贤人,如今沦落到为人养马、被人呼来唤去的地步,那心中的悲怆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他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何况只是憔悴一些罢了!
这理,秦穆公不懂。
正因为他不懂,才颇感失望,失望得连座都不给百里奚看。
他明明知道百里奚年已七旬,却故意问道:“汝年庚几何?”
百里奚立而对曰:“年庚七十。”
秦穆公长叹一声道:“俗谚:‘人过七十古来稀。’老矣,老矣!寡人就是想用汝……”
他轻轻摇了摇头。
百里奚道:“老不老看您怎么看!”
秦穆公道:“怎么看汝也显得老了一些。”
百里奚道:“老夫斗胆问一声君侯君侯:周成王分封天下,爵分五等:公、侯、伯、子、男。秦乃侯爵,故称秦君为君侯。,姜太公仕周之时年庚几何?”
“年庚八十。”
百里奚道:“老夫与姜太公相比,尚小十岁,岂能算老?”
“这……”
百里奚继续说道:“昔,姜太公年庚八十,钓于渭滨,文王载之以归,拜为尚父,成就了大周数百年王业。老夫今日遇君,较姜太公尚不更早十年乎?
“当然,若使奚逐飞鸟,搏猛兽,则嫌老了点;若使奚坐而策国事,奚尚少也!”
一席话,说得秦穆公豁然开朗,暗自思道:“好一张利嘴,好快的反应,看来,寡人不能以其年老相欺了!”
“坐,请坐!”
秦穆公把百里奚让在了他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