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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成公八年

公元前583年，鲁成公八年。

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季文子饯之，私焉，曰：“大国制义以为盟主，是以诸侯怀德畏讨，无有贰心。谓汶阳之田，敝邑之旧也，而用师于齐，使归诸敝邑。今有二命，曰‘归诸齐’。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诗》曰：‘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妃耦，而况霸主？霸主将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诗》曰：‘犹之未远，是用大简。’行父惧晋之不远犹而失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

八年春，晋景公派新上军副帅韩穿前往鲁国，要鲁国将汶阳的土地归还齐国。鲁国不敢不从。但是，季孙行父在给韩穿饯行的时候，还是以私人身份对韩穿说了一番话：

大国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以此成为盟主，故而诸侯感念恩德，害怕讨伐，不敢三心二意。说到汶阳的土地，那本来就是敝国的旧地（指鞌之战后，齐国向鲁国归还汶阳之地），一度被齐国强占了去。多亏贵国对齐国用兵，将它还给了敝国。现在又有不同的命令，说要将它还给齐国。以信用来推行道义，以道义来完成命令，这是小国盼望而且怀念的。如果不知道信用在哪里，道义无所建立，四方诸侯，又有谁不离心离德？《诗》上说：“女子并无过失，男人却有差错。男人行事无常，总是三心二意。”

七年之内，一时给予一时夺走，还有什么比这更三心二意的呢？男人前后不一，尚且失去配偶，何况是霸主？霸主本该以德服人，却又三心二意，怎么能够长久地得到诸侯的拥护？《诗》上说：“谋事没有远见，所以要极力规谏。”

我正是担心晋国没有远虑而失去诸侯的拥护，才敢向您私下说这些。

晋国为什么会突然要求鲁国归还汶阳之地？老左没有解释，《公羊传》则这样写道：鞌之战后，齐顷公回国，吊问死者，安抚病人，七年不喝酒，不吃肉。晋景公听到，十分感动，说：“怎么能够让一个国君七年不沾酒肉呢？那就把他们的土地还给他们吧！”

晋栾书侵蔡，遂侵楚，获申骊。

晋国中军元帅栾书带兵入侵蔡国，顺势入侵楚国，俘虏楚国大夫申骊。

楚师之还也，晋侵沈，获沈子揖初，从知、范、韩也。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诗》曰：‘恺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绩矣。”

这是倒叙。鲁成公六年，晋军与楚军在绕角相遇，楚军主动退避。当时晋军将领大多主张入侵蔡国，栾书听从荀首、士燮、韩厥的意见，没有同意。不过，晋军在回师之前，还是入侵了楚国的属国沈国，俘虏了沈子揖初，这还是出于荀首等三人的主意。君子以为，从善如流，这是应该的！《诗》上说：“平易近人的君子，何不起用人才？”

这就是寻求善人啊！起用人才，那就是有功了。

是行也，郑伯将会晋师，门于许东门，大获焉。

这一次行动，郑成公打算与晋军会师，经过许国，攻打其东门，斩获颇丰。

声伯如莒，逆也。

鲁国的公孙婴齐前往莒国迎娶妻子。

宋华元来聘，聘共姬也。

夏，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礼也。

宋共公即位后，鲁宋两国关系升温。宋国的华元来到鲁国访问，为宋共公求娶鲁国公主共姬为夫人。事情谈妥后，这一年夏天，宋共公派公孙寿来“纳币”

，也就是订婚，这是合礼的。

特别说明一下，共姬即下一年的记载中将要讲到的伯姬，她是鲁宣公和穆姜的女儿，鲁成公的姐妹。之所以称她为共姬，是因为她嫁给了宋共公，妻从夫谥。

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

栾、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

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三年前，赵婴因为与庄姬通奸，被兄长赵同、赵括逐出晋国。这件事情本来已经平息，但是没想到庄姬咽不下这口气，在晋景公面前造谣说：“赵同、赵括将要叛乱。”

栾书、锜（氏宗主，克之子）都为庄姬作证。六月，晋国讨伐赵同、赵括。赵氏遭受灭门之灾，只有赵朔与庄姬的儿子赵武因为跟随母亲住在公宫，幸免于难。事后，晋景公将赵氏的土地赏赐给大夫祁奚，相当于将赵氏从晋国除名了。

韩厥是赵盾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于赵氏的遭遇深感不安，他对晋景公说：“以赵衰的功劳、赵盾的忠心，而无后于晋国，那么做好事的人就要害怕了。夏、商、周三代的圣王都能够几百年保有上天赐予的禄位，难道期间就没有邪恶的君王？这是靠着他们祖先的阴德才免于亡国啊！《周书》上说：‘不敢欺侮鳏夫寡妇。’用这样的做法来发扬道德。”

意思是，祖宗有功德，后人犯点小错误，也不至于灭族。晋景公以为然，于是立赵武为赵氏宗主，并返还赵家的土地。

赵家的这一段遭遇，是春秋时期一桩著名的公案。《史记》对这件事的记载，与《左传》截然不同——

晋景公即位的第三年，权臣屠岸贾阴谋作乱，想要铲除赵氏家族。屠岸贾原来受到晋灵公的宠爱，又在晋景公年代担任了司寇，他将当年晋灵公被刺归罪于赵盾，在群臣中宣传说：“赵盾看似不知情，其实就是幕后主使。他犯了弑君之罪，他的子孙却仍然在朝中为官，活得自在，这样怎么能够惩罚罪行？必须将赵氏家族剿灭！”

群臣之中，只有韩厥站出来反对：“灵公被刺的时候，赵盾已经逃亡在外。连先君（指晋成公）都不追究赵盾的责任，现在诸位君子却想诛杀他的后人，这是违背先君的意志啊！”

屠岸贾执意要除掉赵氏。韩厥去找赵朔，劝赵朔赶快逃亡国外。赵朔不肯逃跑，只是请求韩厥：“不要让赵氏绝后，我死而无悔。”

韩厥答应了。

不久之后，屠岸贾果然发难，也没向晋景公请示，就带着群臣讨伐赵氏，杀死了赵朔、赵同、赵括、赵婴等人，并将他们的家人统统杀死。

庄姬在这个故事里是个什么角色呢？是位三贞九烈的妻子。赵氏被清洗的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躲到晋景公宫中避难，侥幸逃过一劫。

赵朔有个门客叫公孙杵臼，还有个至交好友叫程婴。当时，公孙杵臼故意问了程婴一个问题：“你为何不追随赵朔去死？”

程婴回答：“赵朔的夫人已经怀有身孕，如果有幸生个男孩，我要侍奉他；如果生个女儿，我再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