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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亲王乃是大逆不道之人,勤亲王长子之举也是为国尽忠,大义灭亲。只是,便算是大义灭亲,也是“于父不孝”
。京中众人一时对其指指点点,流言不断。这位新上任的勤郡王受不住日夜流言,每日借酒消愁。最后,终是没能熬过内心对于出卖父亲的自责与民众的谴责,于三月初四,因醉酒失足跌入池塘,再没救回来了。
太上皇自勤亲王事出之后便又病了,此番听得勤郡王死讯,竟是瘫在床上,难以动弹。百官大骇。皇上将太上皇自陪都接回京城养病,着全太医院在太上皇跟前诊治,不容有失。
又特意将因甄家之事而被夺了妃位,贬入冷宫的甄氏前来侍疾。
虽说甄家有负皇恩,可甄氏在太上皇身边随侍数十年,总也有些功劳,且太上皇对甄氏数十年来,可谓荣宠有加。皇上也是虑着这一点,想着,太上皇见着甄氏,或能开心一点,心情一好,这病自然也便好了许多。为着太上皇着想,这甄家过错便也先且不怪罪了。
只是,这说法自然是官面上的,实际如何,林浣怎能不知?不过是为着太上皇走后,能更有理由叫甄氏殉葬罢了。
在宫里,林浣见到了甄氏。此时的甄氏哪里还有往昔身为甄妃的半点尊荣?那份居上的傲气与大家的气度早已在冷宫里消磨殆尽,余下的只是眼神中难以磨灭的死寂与暗沉。
想起以往甄妃统领六宫,以及甄家称霸一方,便是连她与徒明谚等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如今再见到甄氏,林浣不免感叹,果然,人生际遇,本就是如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今日光鲜亮丽,又怎知明日就不会穷困潦倒?贫困还是次要的,怕就怕如同勤亲王一家。想到此处,林浣蓦地打了个冷战。失足落水?不说林浣,便是旁人,只怕也不会尽信的。皇上与徒明谚在勤郡王大义灭亲之时便早已算到。不然以皇上与徒明谚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放虎归山?便是勤郡王与勤亲王父子不和又如何?谁能保证勤郡王日后便不会为父报仇?便是不报仇,谁又能保证勤郡王本身没有那等心思,而如今的大义灭亲不过是被逼无奈的自保之举?
不然,虽说是于父不孝,但到底算为国尽忠,何以京中流言只攒紧了一个孝字,将勤郡王骂地体无完肤?又何以蔓延地如此之快,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试问,在京畿重地,天子脚下,除了皇上,还有谁人有这个本事?且自勤郡王死后,这流言便又突然间消散了。
只是,皇上是赢者,便是有人猜中了几分又如何,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既然朝廷力证了是失足落水,那便是失足落水。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林浣转头望向徒明谚,此时的徒明谚已年近四十,棱角分明,早已没了初见时的青涩与稚嫩,军旅生涯让他多了一份杀气,长久的谋算与潜伏,又增了一丝深沉。他从不是良善之辈,心机手段,城府智略,他一样不少。甚至可以说比许多人都要狠辣。这一点,林浣早便清楚,在第一次见面之时,便清楚。且在十几年的事业相处中越发得明了。
如当年义忠亲王之死,陈家的落败,再到如今的勤亲王。何处没有徒明谚的手笔?自然也少不了林浣的出谋划策。她与他一样,已经都不是好人。或者说从来不是好人。她虽不曾杀人,可是在这些年与徒明谚的点点算计之中却已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她没有计算过,也无从计算。
人一旦成功了,一旦去了心头大患,似乎送容易懈怠,也便容易胡思乱想起来。林浣失笑摇头。好人?这个词似是在她如今生存的环境之中便没有存在过。夺嫡之争,本无所谓对错。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拼的便是各自的手段。索性的是,她是赢的那一方。
好人,坏人。这世上之事,世上之人,又如何能单纯以“好坏”
论?林浣莞尔一笑,微微侧了侧身子,伸手握住徒明谚宽厚的大手。
三月十一,太上皇驾崩。举国同悲!甄氏感念太上皇往昔恩宠,自服毒随后而去。只是,甄氏早已没了太妃之名,却是没有资格葬入皇陵的。
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绿草如茵。越过山坡,可见一旺清湖,湖水青碧,满目莲叶,摇曳生姿。又一青石小径蜿蜒崎岖,通往湖心。如同许多的景区湖一样,那里有一座湖心亭,只是亭中并无石桌石椅,而是立着一座坟墓。更为奇怪的是,墓碑之上没有一字碑文,便是连这墓中人身份姓名也不曾刻上。
林浣伸手勾了几只莲花摘下,放在墓前,郑重地跪下磕了个头。徒明谚跪在一旁,不言不语。林浣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这般陪着。
隔了好半晌,才听得徒明谚道:“父皇去世之前留了我和三哥说话。他问我们,母妃在哪里。可是,我们谁也没有说。母妃在宁喜宫一直等,一直等,可是到死都没能等到父皇来见她最后一面。便是母妃的葬礼,他也没有出现。从头到尾,他好像真正忘了母妃这个人。忘了他们从前那么快乐的日子,忘了……既然忘了,为何如今又来相问?”
林浣瞧着眼前的坟墓,一阵叹息。谁能知,当年宠冠六宫的宁妃竟没有葬入皇陵,而是埋在这等深山之中。她不知道皇上与徒明谚用了什么手段,但是,她清楚,他们不愿宁妃葬入皇陵,是因着宁妃遗愿,也是因着他们不愿。以往太上皇有多宠宁妃,到得死时便有多恨。连带着皇上与徒明谚,也都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