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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自街头驶来,一路横冲直撞,马车并无车顶车围,一眼望去,便可见忠顺王坐在其间,左拥右抱了两个美貌女子,昨日收留的那个姑娘在一旁伺候着。许是高兴,又许是喝得醉了,忠顺王一路吟诗,从“对酒当歌”
到“举杯邀明月”
,歌了三皇五帝又唱太祖颂诗,这儿一句,那儿一句,毫无章法,凌乱不堪。
马车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弱,林浣最后听到的只是一句:绝无逆旅知归客,安问寒岩旧应真。一自钟声响清夜,几人同梦不同尘。
林浣皱了皱,忠顺王这般荒唐张扬行径,不论是故意为之,还是乐在其中,只怕不出三日,皇上案桌上弹劾的奏折便要堆成山了。想了一回,又略摇了摇头。忠顺王风流之名早已远扬,以往的弹劾也没少见,他可从未放在心上。
关了舱帘,林浣躺在一旁的罗汉床上歇息。姑苏与扬州相邻,不过半日便已进了苏州城。下船换轿再行了半个时辰,便至了族里。
林浣也不忙着回林家祖宅,先与林岩林二太太一道去拜见了族长及族里有名望的几位长老。见那些个太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浣丫头,叫的无比亲切,林浣面上礼敬着,心里却冷笑,与当年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别。
族长极力相邀林浣天色已晚,便在这里先且住下。林浣一再拜谢:“长者赐,本不敢辞。只是刚刚回来,家里还有些事儿需得料理。叔祖父的好意,只能心领了。府里与族里相邻,来往也是极便利的。只这次回来,是为拜祭父母,开宗祠之事还需得劳烦叔祖父了。”
族长笑着捋须应了。林浣又将林如海的信件递上。
“哥哥的意思是,咱们林家世代书香,这份底蕴不能落了。哥哥是想着族学是大事,预备了一份资产给学里,也算尽了我们的一份心。宗族里若是有旁支家境欠缺,却又有志向的,只管到族学里来。”
此事是林如海与林浣早便商议好了的。一应细节在信中也都有详解,且除了这份献给族里的银钱之外,还有两间铺子和一处三百亩的田庄,虽说一应收入都作用于族学,却托于族长照料,这其中的好处自然可想而知。
给了族长甜头,这项计划才能进行下去,且如此一来,族学里的人也才会清楚知晓,这
是林如海的功劳,而不会全然归结于族长。
族长眯着眼收了,“还是海哥儿想的周到。”
林浣又谦逊了几句,陪着说了些官话,这才起身告辞。
进了祖宅,稍休整了两日,便收到了林如海的书信。太祖生平整理完整,皇上甚喜,封了林如海从四品的翰林学士。
青琼朱璃等人皆都拍手叫好,只林浣欣慰的同时更是忧虑。晚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到两年,便自从七品至了从四品,大略林如海还是头一份。这般的升迁速度,不免叫人侧目。皇上此番是刻意为之,有意抬举。为的不过是将林如海捧上去。
扬州之事未除,京城也是暗涌明流不断。皇上登基多年,再朝的大多是老臣,忠心能力虽有,却到底上了年纪,万事求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终究少了年轻人的魄力和手段。皇上需要为朝堂补充年轻的鲜活力量,来打破朝政的困局。只是,林如海官职太低,有些任命便不好下达。皇上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林如海推上高位,才可予以重用。
这般看来,如果依旧会来扬州,只怕也是这两三年里的事儿了。
林浣又翻了个身。皇上这样心急,这样快速的升迁,无疑是将林如海摆在了风尖浪口上,京里的波云诡谲,众皇子的明里示意,暗里拉拢,便越发难以躲避。
林浣叹了口气,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忠顺王的身影。如果……如果……终究无法避免,那么……
忠顺王,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忠顺王在红楼中是好好儿活到最后的,宝玉挨打里也是有他的影子。她不知道最后的胜利者会是谁,却可想而知,忠顺王并没有被这一场夺嫡风波席卷沉没。
“绝无逆旅知归客,安问寒岩旧应真。一自钟声响清夜,几人同梦不同尘。”
忠顺王最后的这句诗一直在林浣的耳边回响,一遍一遍又一遍。过了半晌,林浣攒紧了拳头,舒了一口气,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主意一定,心反倒落了下去,迷迷糊糊间竟也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林浣带着青琼几人正整理祭祀的东西,林槐便送来了消息,忠顺王与甄家三爷为一女子争风吃酷,大打出手。
林浣捧着经绣的手一顿,隔了半晌,才转身遣了青琼道:“你去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去寒山寺。我答应了嫂子要先将这绣好的经文在佛前供奉了才送给父亲母亲。且
我也想着去寺里为父母诵经。”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寒山寺在江南两淮之地极富盛名,且如今寒山寺的主持出身京城广济寺,年轻时曾四处云游讲佛,名声在外。
虽非祭祀拜佛的日子,寒山寺的香火依旧旺盛。
林槐上前说明了来意,“我家姑娘欲在寺中净身焚香为我家故去的老太爷老太太诵经,此为我家姑娘孝心。只我家姑娘尚在闺阁,诸多不便,还望主持妥善安排清净院落,以防闲杂人等。”
说着又自一旁的小厮手里端过乌木托盘,掀了盖着的红绸,显出两排整齐的金锭,每排六锭,不多不少。“这是我家姑娘敬献的香油钱,略表诚心。还请主持多加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