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1页)
她回了趟家,问她妈把钱要了过来。她妈第一次问周呈南要钱,不知道是经验不足还是露怯了,只要了三千块。有一千已经给她弟弟花了,她气结,给了她弟一巴掌。因为她手上提着刀,她家里人都骂她疯子,胳膊肘往外拐。
伍莹把那两千还给周呈南,说剩下一千她会补上。周呈南讨好的笑笑,他不想惹她生气,就说反正以后也是一家人,都要给他们花的,不用还。
伍莹看着他,突然感到窝囊,她不是嫌他,而是她想,如果爱让人变得窝囊,那不如不爱。她意识到,一旦开了头,后面便是无底洞,所以绝不可以。
“你不信任我。”
伍莹叹气,“你爸妈找上我的时候,我根本擡不起头。能不能别这样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周呈南握着她的手,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伍莹摇头,他太天真了,他不知道人是会吃人的。
那以后,伍莹本来以为没事了,谁知道短短一个月不到,周呈南居然又给了她妈一笔钱。她气急败坏的质问周呈南,为什麽要这样做。周呈南缄默着。她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突然鼻子一酸。
他们以前不这样的。
伍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吼你。周呈南憋闷的说没事,他可以理解。她知道他是软性子,搁老话说,就是没血性。他本能的只想讨好,他以为给了钱她家里便会对她好。
她说,你是好人,真的,我耽误不起你,咱俩分手吧。
周呈南闻言难以置信的看她,她平淡的说出分手,连眼睛都没红。
他不同意,她叹气说,那算我单方面跟你分手吧,咱俩不合适,散了就散了,不可惜。
周呈南听见她说不可惜,人一下子就崩溃了,他握着她肩膀问:“我哪里做错了?”
伍莹听见他这句话,内心更加笃定了他们之间的不可能。没错,他们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她说:“从你问这句话开始,就已经错了。”
周呈南失恋了,他消极,颓废,萎靡不振。韩元就听了反而说好,他知道周呈南给伍莹家里钱的事,他很反感这种行为,他认为伍莹一家都是吸血鬼,周呈南跟她分手反而解脱了。周呈南差点跟他打起来,还是窦利钧过来把他拉走的。
窦利钧讥讽他没出息,他说我就是没出息。窦利钧扬手,吓得张与加赶忙拦下他,说可不兴打,打了周呈南更加崩溃了。
周呈南去找了伍莹两回,伍莹都不见他。周呈南暗自神伤,他还沉浸在天塌了的浓重感伤之中。他并不知道伍莹在面对什麽。
过年期间,伍莹又见了那个诨名大赖的男人,他的目光像一条髒兮兮的舌头,舔舐着伍莹。他认为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四处传他们滚过一个被窝了。伍莹感到恶心。但她不会去自证,她不需要自证,清者自清。
寒假过后,伍莹她妈怂恿着自己的儿子去问周呈南要钱花,她一边吊着大赖,一边又给周呈南希望。周呈南以为这是他跟伍莹和好的关键,他给了,殊不知,这是压倒伍莹的最后一根稻草。
伍莹知道后并没有发火,她买了一瓶敌敌畏,那天坐在家边的水缸旁看了很久。她看缸面的冰窟窿,冰下的水是温的,她把手伸进去,麻木的想,她的心可能不会跳了。她觉得自己不成熟,她和周呈南都无法妥善的处理这件事情。不知道十年后,他们会不会变成合格的大人,然后很好的处理它。
可是她想,我等不到了。
她拧开那瓶敌敌畏,颤抖着,悬在缸面。霎时间,她热泪盈眶,这真是太糟糕了,她太糟糕了,这辈子再努力,也不过如此。她摁下内心深处仇恨的种子,骂了自己一句胆小鬼。
开学伍莹没去学校,她去打工了,赚到一笔钱,準备还给周呈南。
开春的最后一层冰消融在暖阳下,伍莹托人把钱转交给周呈南,她不好意思再见他了。她走在金水河旁,静静的水流像失去温度的阳光,她拥抱了它。
侯志贵背着画板路过,看见有人跳河,他跺了跺脚,哎呀一声也跟着跳了进去。他想不明白这麽冷的天为什麽要跳河。冰冷的河水激着他,他险些抽筋。但当他看到伍莹在水中散开的海藻般的长发,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浮出水面,然后逃的远远的。
可是他不能。
他隐隐约约又要过敏,具体反应他说不上来,但在人命面前,他必须努力克服。伍莹不会水,也并不挣扎,一心求死,加之河流刺骨,他游得艰难。他的动作很慢,他感觉自己像在外太空,他觉得外太空就是这样的,没有氧气,还会有让他过敏的一切。
伍莹已经没动静了,他拖拽着她,厚重的棉服让她变成十个袋子重的水泥,他几乎要拉不动她。
周呈南是在收到钱后一路打听过来的,那时侯志贵刚把伍莹拖上岸,周呈南挤压她的胸腔,给她做人工呼吸,她那颗冷掉的心却没能热起来。
侯志贵很快叫了车,他们到医院,医生宣布了她的死亡。
周呈南趔趄了下,他想起伍莹还他钱时包的素手绢,她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他。
她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
侯志贵哆嗦跟周呈南说对不起,一定是他病又发了,所以救人没那麽及时……要是他没病,伍莹是不是就有救了。他不叠声的说对不起,仿佛是在弥补他们初次见面,他没对伍莹说的那句抱歉。
周呈南猛地抱住他,说谢谢你啊,跟你没关系。谢谢你。侯志贵后脖子灌进了他的眼泪,真冷啊,又是那麽的沉重。他们谁都没有擡起头,看看那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