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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盤時,兩人度方才慢下來,年樂看著棋盤,忽的聽到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抓撓聲,落子按下棋鍾後抬頭,只見池眠眠坐的艱難。
池眠眠看著棋盤,謹慎應對面前的局勢,夾一枚白子伸出手,手背上已然是成片紅色的疹子和抓撓的痕跡。
年樂抬眼看向池眠眠,池眠眠強忍著極癢和不適,清楚知道這是昨晚喝酒的結果,雖然臨睡時喝了抗過敏藥,但沒有完全解決問題。
年樂垂眸看向棋盤,默然加快進攻的節奏,十幾手棋後,池眠眠撓胳膊的動作一慢,意識到對手的意圖。
「你可不要小瞧我。」池眠眠抬頭看向年樂,聲音壓低眼底卻是閃亮的神采,「這點困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可以自信告訴你,你突然改變策略這樣下,我會狠狠贏你。」
年樂安靜注視著眼前的女孩,溫和一笑。
池眠眠有實力撂狠話,作為兩年能夠穩升三段的職業棋手,表現出的棋力已經遠他人預料,棋子效率極高不說,單是她的大局觀,就足夠讓人側目。
年樂順勢放慢度,思考的時間正如之前。
池眠眠雖是女生,棋勢卻如狂風過境,摧枯拉朽,並且這風並不是無腦吹掠,而是避開磐石,專攻對方薄弱,勢必要吹的對方七零八落,丟盔棄甲。
年樂指間黑子落下,順著白棋棋勢,池眠眠白子猛攻不止,風勢開疆擴土,想要甩掉糾纏的黑棋,卻怎麼也抖落不開。
池眠眠盯著棋盤眉頭緊蹙,自己雖然遇到過不少實力強橫的對手,但像這麼難纏的,還是頭一回。
盯著黑方之前的守角,池眠眠目色一動,落下一子要試探這邊薄厚,本是一招簡單的落子,對面卻半晌沒有回應。
池眠眠心底隱約升起不好的預感,抬頭一看,身著簡易襯衫的對手,指尖夾一枚黑子,琥珀色的眼底,仍舊帶著清淺的笑意。
風勢仿佛在他周圍直旋而來,吹的他衣衫獵獵作響,但他腰身修挺,溫潤的面容看不出半分對狂風的懼意。
年樂指尖黑子落下,清脆一聲,池眠眠趕忙低頭,等看清棋局的瞬間,頓時愣在原地。
他之前不是纏著白子風勢,而是借風起力,看似狂風呼嘯,卻是按著他引導的路徑,如今這一子,連接前後,一招持劍乘風起,直上雲霄九萬里!
池眠眠半晌沒有落子,怔怔看著棋局,身上的痛癢被拋在腦後,半晌後幡然回神,直直盯著面前的青年,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表。
這就是,師父所說的天才吧?
第19章
不知為什麼,池眠眠忽然想起師父曾經講過的一個離奇故事。
師父的師父,也就是師公,曾經收過一個天賦異稟的小徒弟,據說那孩子生在圍棋世家,繼承了優良基因,周歲抓周,抓的都是一枚白子。
那小孩兩歲話都沒說清的時候,就已經會下棋,穿著開襠褲和成年人都能下的有來有回,師公看見這孩子驚為天人,把他收作親傳弟子,天天抱懷裡教他,喜歡的不得了。
師公日夜不離的教了這孩子三年,就讓小徒弟和其他徒弟對弈,還放言但凡小徒弟能贏一盤,就讓他薅一把師父的鬍子。
其他徒弟剛開始覺得和小孩下好玩,故意輸了讓他揪師父鬍子,但半個月後,其他徒弟發現,就算是認真下,竟然也贏不了這個小師弟,直到師父的鬍子全被薅完,他們贏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要知道師公門下的徒弟,當時最差也是職業初段,那孩子才五歲,簡直是妖孽一般的天賦。
後來師公閒聊時告訴眾人,贏一盤就揪鬍子的想法,是小徒弟提出的,他知道這些師兄師姐對師父的鬍子覬覦已久,故意提出這個條件,就是要師兄師姐剛開始故意輸給他,他要從中熟悉眾人的棋風棋路。
等熟悉他們的下法,再琢磨出應對之策,勝利也就唾手可得。
小師叔小小年紀就懂得利用人性,並且從不打無準備之仗,自然是常勝不敗,師公經常把他帶出去炫耀,並且每次都能把老夥計們羨慕到滿眼幽怨。
最出名的事,莫過於師公的好友找到一本圍棋孤本,上面有一個殘局怎麼也沒法翻盤,幾個老頭聚一起研究許久,當時五六歲的小徒弟路過,站在他們擺出的殘局邊,手裡拿一枚杏子吃了幾口,夾一枚白子迎戰,僅是三五手棋,就將白棋救出困龍鎖獸之局。
當時的老頭們瞬間沸騰,一個個圍棋屆元老級的人物,都恨不得把這孩子都搶到自己門下,師公更是讓小徒弟騎著他的肩膀回去,逢人說起,得意的鼻孔朝天,但凡鬍子有一根都要翹飛起來。
「然後呢?」池眠眠還記得當時師父講起這些,眼中抑不住的興奮,仿佛華國圍棋的輝煌未來,就在這位小師叔身上。
「然後……」師父表情一點點沉下來,臉上是池眠眠從未見過的難過鬱郁。
「他走了。」
「小師叔去哪了?」池眠眠好奇問出口的瞬間,忽的想起師公這些年日漸消瘦的身體,從未展露過的笑容,還有那張書房裡擺著的黑白小像,立即明白了過來。
天才的結局,總是讓人唏噓。
「千萬不要在你師公前提起這位小師叔。」師父再三叮囑,池眠眠心底還是忍不住的為這位小師叔可惜,再看不苟言笑的刻板師公,似乎明白了他這些年的落寞,也明白了他為什麼不再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