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1页)
笉罗又翻身坐起来,从窗里的罅隙往外望,难得,摆出一副伤春悲秋的穷酸文人样。
望着望着,忍不住吟起长短句来:
“露堤平,烟墅杳。
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
独有庾郎年最少。
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
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
落尽梨花春又了。
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悠然把脖子一扬,沉默了片刻,又抖擞着精神接着吟道:“和烟老,燕檐翘,蹄声归去,虹影晨清晓……腾云歇,玉龙啸,眉间苍苔,江山无人笑。”
满腔豪情吟完,笉罗一皱眉,又觉自己身居囹圄还拽文嚼字,实在是矫情得厉害。在心底自顾自鄙夷了几句,再次爬上床,决心非要把瞌睡虫塞进脑袋里不可。
半刻有余,好不容易要入睡了,偏偏一阵凉风从脊梁上窜上来。
笉罗打了个寒颤,却不看门口,仍旧面朝内,轻声打着呼噜。
“我知道你没睡,笉罗小兄弟……起身与在下秉烛夜谈如何?”
陌生的嗓音伴着风声过来,倒不显得突兀,就像是极适合出现在夜晚的冷清之音,不至于令人毛骨悚然,但也寒凉的有些瘆人。
对自来熟尤为反感的笉罗动了动胳膊,脸也不转,只道:“阁下半夜扰人清梦,当真是好兴致啊……我倒不知,有何事值得您与我这一介平民秉烛夜谈的?”
如泉水嘀嗒坠地的笑声,在屋子里播散开来。
笉罗捂住耳朵,心道,快快,恶灵退散!
“原本,没想到请来的会是你。否则,在下晚饭过后就来打扰了,也是下人怠慢,迟迟未将笉罗身居此处之事告之在下,这不……我急急赶来,厚着脸皮吵醒了你……你若是睡意酣然也就作罢了,既然笉罗深夜少眠,不若就与我畅谈一番吧。”
这人说着,便拖着椅子靠到了床边。
分明搅了人的好梦,竟然厚颜无耻平白捣鼓出这么些说辞,无耻啊,笉罗心说,就勉强着起身,会会这个与泽临脸皮不相上下之人吧。
等坐定了身,笉罗定睛一瞧,“呵……阁下好装束,这黑纱遮面,也不嫌热的慌。”
“在下惯于如此,自然是不热的。冒昧将先生请来此处,还请不要怪罪则个。”
他略微撩起面纱一角,一双手皓白如玉,腕子极细,仿佛扑上去一掐,就能折断了去。
笉罗呐呐道:“不怪不怪,只烦请阁下告之,既然原本想请的不是我,那……阁下要请的又是谁呢?”
“一开始小看了你,其实早你就运筹于帷幄之中,还孤身犯险,又怎会不知在下原本想请的是谁呢?”
笉罗冷然一笑,“阁下也当真有趣,我并非自愿到此,你也说了,我可是孤身犯险……这险是性命堪忧,还是险象环生,可惜,并非掌握在我手中……你不答便算了,还反来问我?”
黑纱在风中轻盈摇曳,稍稍一停,“呵呵,先生着实太过自谦,在下命人去请铸钺谷中的左庶长大人,不想惊扰百姓,便让他们多在谷内停留了几日,谁知事有凑巧,他们刚在山中行走,就遇到了穿着左庶长大人衣袍的你,你还驾着追日……若不是亲随只有区区五人,只怕如今在下那些无能的属下……就躺在铸钺谷里密林之了中吧?”
这人怎知追日?
目光陡然一转,笉罗答:“阁下,莫非是左庶长大人的旧识?既是旧识,为何不到铸钺谷相见呢,如此深夜强请,又是何必。”
似乎不在意自己说漏了嘴,黑纱点头笑道:“先生如此聪慧,在下不想刻意隐瞒,然而个中缘由复杂繁乱,还是不说与笉罗听,令你烦忧了……只是,你这般舍身为了谁,就不怕投之以桃却报之以浮云吗?”
笉罗手指一紧了,心说总算步入正题,试探我来了。“余花落处,乱红知为谁生。阁下不是我,怎知这不是我心甘情愿所为,况且……你们的胜算当真比我多吗?”
“无需将话说的这般绝决,时日还长的很,你不如再思虑几日……”
试探遭到彻底反弹,黑纱仍旧不慌不忙。
尼玛很烦人啊!
“谢谢阁下好意,不用,当真不用……我这人是牛脾气,十头牛也拉不回,阁下就当是遇到不知好歹之徒,随我去好了!”
一句话堵回去,笉罗躺倒就睡,把被子蒙上了头,一副无论如何也不再搭理你的架势。
黑纱显然不屑做热脸贴冷屁股,淡淡撂下一句“那就请笉罗好生在此地做客,慢慢欣赏昌云谷的好风光吧”
,冷哼了几声,施施然离开。
好歹知道了身在何处不是?笉罗紧绷的神经一松,投入到黑甜的梦境中。
不知觉,梦里还发了呓语。喃喃呐呐,反复念着几个字:流氓大人啊,你动作要快……
翌日,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一纸信笺被一支哨箭投递到了铸钺谷城楼之上。
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泽临疲惫的一张脸还是黑到了底。
“只要五百斤金子,并无其他要求,却要爷亲自送上昌云谷…………”
紫夜把信笺拍在桌子上,“这么明目张胆的陷阱,他们就如此笃定我们会去?”
摇着头沉默了半刻,泽临皱眉道:“是我们一开始就看错了,昌云谷里的,恐怕不是大皇子的人……”
“那会是谁……站在幕后,挑拨三郡关系……且在大皇子与三皇子之间推波助澜,不是简单人物……这份居心令人忧惧,另外,他应当十分了解……爷对笉罗不同一般的重视。”
如此猜测下来,紫夜已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