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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年之后,这些排场说是为了告慰逝者,实则是为了在世之人罢了,人总有那么一日,若是这辈子,为夫却也是希望一切从简,万事皆空,不过一付皮囊,何必牵累玉儿受罪……”
这话着实苍白,奈何林如海熟读百书,此刻也不能像王熙凤那般说出一箩筐的漂亮话来。现下却是把前世经历的事,又重新经历了一次。
林如海看着荣国府里虽然看着忙乱,岳父这丧事又来得急,但总算大体井井有条。
他想着自己前世做的还不如贾母,纵使如今妻子还鲜活的坐在他身边,林如海也觉得羞愧难当。
若是荣国府铺张也好,浪费也罢,当年贾敏故去之时他也病倒了,是以就连贾敏的丧事也未曾好生操持过。只记得浑浑噩噩便办完了一场丧事,黛玉每日到了夜里总会苦着要娘。
其实荣国府之中贾代善是清醒的,见儿子不成器,便竭力想将林如海这个女婿扶上去,或许将来也有个一荣俱荣,他知晓与其将银钱花销在自己的葬礼之上,莫不如留给子孙花用实在,宁愿自己丧事简薄着办。
可贾母大肆操办,的也不算错处,依着她的想法,荣国府将来要在京中挣得颜面,这丧事也不能简薄,毕竟为了颜面,贾母的物件最后也当了个精光。
京中的世家总是有事发生,荣国府已是出殡,这一件事也渐渐淡了去,间或会听到说书先生念上那么几次,可京中王公贵族,最爱比较的就是哪家阔绰,既是有贾代善在前,而后再有哪家国公没了,那阵仗只有更大的说法。
待荣国府的丧事完毕,林如海才歇了一日,还未来得及上折子请示何时入翰林。
宫里却是有旨意来到了门口,圣旨上写得一清二楚,圣上怜恤告老还乡的林大人缠绵病榻,圣上赐下良药,着令当朝探花林如海回乡侍疾。
圣上此举,虽是遂了林如海的心意,却是在朝中掀起了波澜,大臣们一时也同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有说圣上仁厚的,必定是见那荣国公走的突然,是以才要探花回乡。
然而大部分人却不是做此想,这官场之中有人为了不断仕途,担心回乡守丧会断了官路,家中父母故去秘不发丧的人偶尔有之,林大人也是个官场中沉浮多年的老臣了,若不然也不会自己病着还坚持要儿子进京赶考了。
又有人猜想,兴许是荣国府那一位的后事办得太大了,引得圣上的不满,故而牵累了林探花。
然而就算旁人怎么猜疑,圣旨已经宣了,林如海却也是非走不可。
贾母听说这消息,竟又忍不住哭了一场,一是哭女儿又要远去扬州,若是这林家的人仙去了,就算将来林如海回京复职,也要年才得见。
再来如今贾代善没了,贾赦和贾政终归有些靠不住,原指着这女婿能倚仗一二,毕竟这入了翰林的人,周遭都是朝中说得上话的重臣,贾代善生前便说过,林如海一表人才,又得圣上赐字,入了翰林之后必定会在圣上跟前走动。
忽得听到这消息,贾母一时没了主意,又让人赶紧去问林家几时动身,毕竟是圣上亲自下了旨意,又是用回乡侍疾的名头,必定是要尽快离京的。
贾敏得了要回乡侍疾的旨意,一时心中也有些复杂,她原本想着要为父亲守过七七,如今看来是决计不能了。只是圣上如此下旨,却也合了丈夫的心意,倒也不用他请辞,唯恐惹得圣上不喜。于是贾敏便吩咐下人都收拾起来,顺便将库房之中收的礼都点一点,列好了单子,她预备着先带些要紧东西随行,剩下的物件再慢慢用林家的大船往扬州运便是了。
正当此时,贾府里来了个管家媳妇,询问贾敏何日启程,贾敏撩下库房里的琐事,客客气气让人给这媳妇奉了茶水,便将林如海定的日子说了。
“竟是这么急的……”
那媳妇长了一张鹅蛋脸,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打扮也甚是讲究,风韵犹存,年轻时必定是个标致的,听贾敏说三日后就启程,实在出乎意料,面色讪讪,还没回荣国府,就发愁要如何与贾母说此事。
却见贾敏一笑,又对她说到。
“是了,既然你来了,便与我瞧瞧这个……这些东西当真是大爷送来的?”
贾敏拿了出来那一份礼单,也是她开始清点库房才发现的,下人们也说不清楚来历,只说这是老爷吩咐了要退回去的物件,后面因为贾代善的丧事,便搁置了下来。
贾府礼送的礼,又怎么会想着要退回去?就算她与娘家心有芥蒂,如今也没有到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那媳妇一看帖子,就知道是荣国府的东西,然而贾赦这人各处送礼是常事,她也说不清楚。
“这奴婢也不大清楚,先前来这边吃席之后,府里倒是往您这儿和状元夫人那边送了礼。”
那媳妇也说不出准话,只得含糊答到。
贾敏见这礼单,心中就有了计较,就算这媳妇说话不清楚,她也猜出来了贾赦那点子龌龊心思。
她这大哥可是连母亲身边唯一指得上的丫鬟也惦记的人,更是惦记着别人家中的美貌娘子。
贾敏便也没继续追问,只淡淡敷衍了几句,让那媳妇回去回话,就将人打发走了,她着一身素衣,拿着这大红礼单进了林如海的书房。
林如海此时也正点着自己的书籍,贾敏一进来,让半夏领着那两个丫鬟出去候着。
林如海一见贾敏手中的东西,就大概猜出了妻子的来意,于是便自己先招供了。
“那几日奶奶身子不爽利,我便做主先收着,本想后面与奶奶说明此事,却又有事发生,这才忘了。”
见林如海这老鼠见了猫的模样,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的贾敏难得展颜一笑。
“我又不会吃了你?竟是弄得好似我要来审问犯人一般,我那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也确实像是他的做派。”
贾敏将那单子往林如海的案头上一放,扬了扬眉。
“明儿我就亲自将这些东西送回去!”
贾赦素来贪色,如今这年纪更是无法无天,平日里贪图下人们的媳妇也就罢了,竟然肖想状元家的娘子来?就算贾赦是自己的兄长,看看送的这些东西,贾敏也觉着恶寒。
贾母前儿听那媳妇回话,说是女婿一家几日后就要走,心中又是一阵失落,而后又见林家派了人来传话,说是贾敏明日要来,又连忙着人备好了素斋,毕竟这一聚不知又几时得见了。
翌日,贾母见了女儿,免不得又要伤心一场,好在被人劝住了。
家中有了大丧,贾代善七七都还未过,贾赦他们兄弟就算再怎么胡来,也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难怪说守孝清苦,平日里花天酒地灌了,如今过上了清淡日子,就算厨房中变着花样做斋饭,国公府的爷们依旧觉着过得艰难。
“也是林家姑爷心宽,不计较这些。”
贾母如今对这女儿倒是没什么忧虑可言,本来家中有了白事,林如海这个做姑爷的尽心帮衬,也不忌讳,贾母还是念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