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1页)
尤其这碧城二人的故事堪称奇绝——
鹿州商户举家正沉浸在弄璋之喜的氛围中,为新生麟儿取名辛秀城。满月时抓周,却什么也入不得眼,哭闹已极,教同胞的姐姐抱起,抓落了那女儿头上一支绒花兔簪儿。
宾客们不好直说,看在眼里,分明是个脂粉堆里打滚的孽子。
后来身体时时地不见好,三岁时感染风寒,久治不愈,一场小病险些要了他的命。辛父带他拜佛求道,一位高人指点说:“令郎命中有劫,十五岁寿辰后三日,送他东渡雾海七星求道去,或可使他性命无虞,否则既为送葬。”
辛家父母听得大骇,痛心之余别无他法,只愿辛秀城能活下去,便也照做了。
辛秀城虽求生有方,身体却病殃殃地,从小上学堂被人欺负,辛父便请了老师在家中置私塾。由此,辛秀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大与人说话交心,看见生人眼神总是怯怯地。但功课做得全无疏漏,三岁会吟诗,五岁能对弈,不出十岁,已然满腹经文。
有人调侃说他生得像个闺女,过于文静教条,又不爱说话,像个哑巴。
隔了好几堵不漏风的墙,此言自然不会传进他的耳朵里,心里只有无尽的哀戚——他在这个家里住的时间愈来愈长,离开的时日便愈来愈近了……
他初登七星岛时,占风碏亲自来山门前迎接。见他体质羸弱,刀剑一道断然不合适,问他愿意学什么,只说:“什么都愿意学,愿师尊因材施教。”
这一因材施教,便让他在启仙大会上崭露头角。
当时占风碏收录的全数是妖修弟子,这是唯一一个符修弟子,正适合传承自己的衣钵,便教他做了七星屿的大师兄,将天权岛归与辛秀城管理。
自此,辛秀城便做了碧落宫的宫主,彼时不过十六岁。
早已听闻碧落宫原宫主在门派斗争中战死,辛秀城以为那碧落宫是一个满目疮痍的所在,孰料早在西墙之外,便看见那碧落宫巍峨伫立眼前,门前奇花瑞草铺地,藤萝骑墙,相映成趣的一派欣欣景象。
内中走出一位粉衫黄裙的少女,她自称“落碧蒂”
,一双红瞳直教辛秀城看得出神,自知她是兔精。
落碧蒂笑盈盈地问他道:“你就是新来的宫主吗?”
辛秀城在此间住下,才知碧落宫中原有许多同她一样的侍女,尽心侍奉园子。只可惜物是人非,独留落碧蒂一妖在此间空守旧居。
园中一草一木,无不是落碧蒂亲自栽种侍弄的,整日里忙来忙去——松土、浇水、打顶修枝,下雨时要搬花,太阳太烈要遮荫,无数的粗活累活,她做起来总是满面嬉笑。
辛秀城悻悻地想着:虽说我为宫主,可无论怎么看,阿落都更像这里的主人……
除却鸟兽虫鱼,此地几乎不会有任何人造访。辛秀城学到精妙之处,非要演示给落碧蒂瞧。这样一来二去,二人互生情愫,辛秀城更是斗胆向占风碏禀明此事,说着要与落碧蒂结为道侣的话。
占风碏当时未置可否,转头与夜明岑商议其中详末。
彼时的夜明岑正愁常笑屡次与他不分界限,过于狎昵,让他难抑妄念。先人门规在前,夜明岑心狠毁掉一桩婚,于是二人被指犯戒,未遵守门规,全数是以儆效尤。
辛秀城眼看事情落得这般地步,愧疚难当,怎么能教她离开碧落宫,独自去受那空寂的山门?离了落碧蒂,碧落宫中定然满目疮痍!
辛秀城不日前正学到一种符箓的画法,正是换魂之术。占风碏在课堂上三申五令,此术邪异,课上仅作演示,不得挪作他用,便将那符画下以充见闻,免得他日见了认不出来。
辛秀城偏生记性绝佳,凭借着记忆中的模样将它画下,符纸隐隐作颤,竟而起效了……
眼看分别在即,来不及化符水,二人径直将两张黄符分别吃下肚去,满脑混沌,不分昼夜地头昏脑涨……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换了一种法子留在对方身边。
正如辛秀城所说,无法逆转正中下怀,除非身死,否则绝不会再离开对方。二人从此严丝合缝地与对方常伴百年,一损俱损。
百年来,二人几乎杳无音讯,偶尔从他人口中得知一些对方的近况,不免生忧惹寂。
幸而近些年辛秀城想得通了,将常芙收为弟子,为他二人作青鸟衔音,一解忧思。
又是一桩七星痴情录,常笑在檐上听得入神,纳罕道:怎么这里专出痴心的妖和人呢?
屋内传来占风碏一声大喊:“胆大妄为!”
占风碏右手颤颤地一指,却不知该指谁为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分别称呼他们。
夜明岑抬手按下占风碏的怒指,眼眶已有些红了,宽慰道:“他们已经为此吃了不少苦了,咱们做师父的理应谅解才是!”
殿下辛秀城跪拜道:“启上尊师,我想让秀城……我想让秀城回到碧落宫!”
占风碏好容易压下怒气,闭目道:“为师脑子很乱,你不必事事向我禀明,自己定夺吧——我以后要叫你落碧蒂吗?没想到不朽的首席弟子居然是妖修的女娃娃!”
“不,师尊,”
落碧蒂说道,“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落碧蒂,他已经是辛秀城了。”
“那你们……”
占风碏本想让他二人叫名字不要那么奇怪,末了又收声,“随你们去吧,为师只当再收一位弟子。”
说罢,占风碏正提膝欲行,又听见他二人互表衷心,说着“我爱你”
“回家吧”
云云……占风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一溜烟似的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