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1页)
祝长舟似乎停住了动作:“你不愿意?”
“自然不是,”
我连忙道,“一衡一介草民,恐怕不妥。”
谁想跟她做姐妹啊!
祝长舟似乎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拜也好,省得日后麻烦。”
我虽然不知她说的这个日后是何意,但指定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我正待开口要问,她又道:“长舟确实待你如手足姊妹,还望浚之不必与我生分。”
她这种话其实说了很多次,我若说不动容便是假话了。但我实在是有苦说不出,总要和她保持一个避嫌的距离,没想到她如此敏锐,次次都能觉察出。
我应了一声,便顾左右而言它:“子昭说笑了,我何时与你生分?及笄一事,是我做得不妥,也不曾准备贺礼,还请子昭莫要怪罪,容我稍后为子昭补上。”
“贺礼倒无妨,晚上陪我吃碗面吧。”
她说。
我笑道:“荣幸之至。”
祝长舟似乎又觉我这句话说得生分,似嗔非嗔地看我一眼,口中却话锋一转:“今日会上未及细问,你说朔荇人营帐东部是女眷?”
“不错,”
我把阿五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我看文献记载,朔荇部族都是举家迁徙,便是作战也是如此,想来情况属实。”
祝长舟“嗯”
了一声,用手指敲敲桌子:“女眷……”
我见她在思考,便没有说话。半晌,祝长舟自嘲道:“我适才竟在打女眷的主意,实在是卑鄙。”
我顺口安慰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兵无常道。”
祝长舟只笑了笑,没有再提。我心中倒是有些挣扎,今日在会上,我汇报情况时隐去了见义父与哑娘一节,只粗略地说自己运气好,恰巧撞见了粮草帐。我不知道该不该对祝长舟如实相告,但若是她再多问几句,我对义父一无所知,如何回答?
我只好心中对她说了一声“对不住”
,便将这事吞进了肚子里。
明庭来送晚膳,果然有两碗长寿面。明庭道:“小姐,军中也已经发放了寿面。”
祝长舟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我大致明白她的用意,主帅及笄是件喜事,正好可以用来鼓鼓士气,冲一冲紧张的气氛。
果然,我二人对坐没多久,就有将领来贺喜。祝长舟军令严,战时禁酒,他们便举着茶来。
帐内流水般的将领来了又走,刚打了一仗,每个人都忙得很,若是久留恐怕真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周永英来得迟些,恐怕是想等人少了,好与祝长舟说说话。但可惜,我也在帐中坐着,岿然不动。
我下午是羡慕了一会儿周永英能和祝长舟并肩作战,但冷静下来又明白,我这个接受法制教育长大的人,根本不可能动手杀人。真让我到战场上拼杀,心理这一关就很难搞。
周永英就好似没看见我这个人一般,举着茶道:“祝贺子昭及笄。先前所提之事,不知子昭考虑得如何了?”
祝长舟似乎是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何事:“世叔,我意已决。”
“当真无回转的余地?”
周永英不甘心,“子昭,不说夜宁郡,单是那落璮城我——”
我心中一紧,脱口而出:“落璮城便怎样?”
周永英横我一眼,却又对祝长舟缓缓道:“落璮城的周家祖居,我还是能争一争的。这个穷小子拿什么娶你?逃跑的功夫么?”
我这才明白他们说的是祝长舟的婚姻事,我尚未出声,祝长舟已然冷下脸来:“世叔不必多言。”
周永英的眼神也冷下来,道:“放着韦至、云娘的佳话不要,偏生要学玉钏、凭贵!”
托小书房一排话本的福,我知道这个玉钏和凭贵的故事,其实就是我那个时空的《红鬃烈马》里的王宝钏和薛平贵,讲丞相千金王玉钏相中叫花子薛凭贵,与父断绝关系,其父设计薛凭贵参军,王玉钏苦守寒窑一十八载,等来的薛凭贵却已娶了敌国的公主、当了敌国的王。
我心想,周永英倒是会举例,祝长舟将门之女而我是难民出身,真是贴切。
祝长舟神色已经有些不悦了:“想那王玉钏日后也是掌昭阳正权,更况且陆郎又无代战公主,岂能相提并论?世叔困顿了,请回罢。”
周永英冷哼一声,拂袖便走。祝长舟揉了揉眉心,道:“浚之莫要挂怀。”
我笑道:“我自知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何来生气呢。”
祝长舟也被我逗乐了:“哪里来这许多浑话。”
说是吃面,实际上除了将领来敬茶,我们也就吃了一小会儿,明庭来点了灯,说将领们的贺礼都送到府上了,那边将礼单递了过来。
祝长舟也不接,道:“给姑爷看罢。”
我没想到她会让我看礼单。其实礼单这种东西,能从送的东西看出送东西的人与被送东西的人的关系,什么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祝长舟肯让我看这个,是真把我当成姊妹了?
我展开礼单,将人名一一看去,又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祝长舟。祝长舟在看战报,神色凝重。她染血的衣服早被明庭拿去浆洗,如今她身上散着熏衣的龙脑香。我胃中不适被那碗面和这冷冽的香气冲走了,一霎时福至心灵——或许她常用龙脑,并非是喜欢,而是用来提神。
想到此节,倒是有些心疼。十五岁啊,在我们那里还未成年。虽说古人早慧,什么秦甘罗十二岁拜相、石敬瑭十三岁拜将,更不用说那周郎年少英才——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没有意识到祝长舟竟是这个年纪。
心疼归心疼,我也无有什么办法。我敛了神思,继续去看那簿礼单,礼单上都是镜湖城将领、官员的名讳,因此一个格格不入的名字令我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