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1页)
满屋的人看着,头顶的神佛看着,泉下的爹娘也看着,陆怜跪在那里,久久没有抬起头。
郑芳寻看着那个瘦得过分的背影,此刻他应该放心的,可不知为什么,心头却好像空了一块。
知府白家儿子婚宴,郑家的马车停在白府大门前,知府亲自出来迎,郑芳寻坐的第二辆马车,下了车就见父亲正和知府寒暄,身后的一堆下人中,衣着朴素的陆怜站在最末,郑芳寻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敢上前。
自从家宴过后,父亲一直把陆怜带在身边,小厮一般伺候笔墨车马,有时远远见上一面,陆怜也都会很快避开,今天再见,他似乎又瘦了一点,脸上阴沉得没有半分生气。
还没开席,郑芳寻随着人群往里走,前院披红挂彩,到处是人,父亲正和知府往前厅走,郑芳寻找准机会凑上前,抓住陆怜的手就往花园走。
一直到花园无人处,陆怜才甩开他的手,扭头不说话。
“隐白……你、你这几天还好吗?”
“少爷看我好,我就好。”
“那天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我也不知道父亲会这样,他……我不好在背后议论父亲的,只是一样,我回去就求父亲,让他答应你跟着我,绝不叫你再受苦。”
陆怜笑了声,转头看着他,“少爷说笑了,我何曾受苦?”
郑芳寻心都揪起来,“隐白,你别这样……”
陆怜转身要走,郑芳寻忙拽他手臂,陆怜忽然整个人一抖,身形一歪差点倒下去,郑芳寻才发觉他不对劲,忙把人轻放到花丛石头上坐下,撩起他袖子一看,竟然一片乌紫。
“这、这是?!”
陆怜抽回手,把袖子放下抻平,不说话。
“你身上呢?还有没有?”
陆怜仍是不说话,表情淡淡的望着别处。
郑芳寻气急了,两眼泛起水雾,咬着牙瞪着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急切地抱住他肩膀,“隐白!”
“你知道又如何?你做不了主,你执意要带我回来,难道没想过我会是这个下场?”
陆怜语气平静,神色更平静,才不过几天,他已经跟一具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行了,再不回去你爹要生气了。”
陆怜推开他,起身就走,郑芳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
入夏了,花园里有蝴蝶穿花,角落里无声地走出来一个人,默默站到郑芳寻背后,郑芳寻抹了脸上的泪痕,捏紧拳头,“是不是你?”
邬思明没说话,郑芳寻转身就是一巴掌,“说!”
脸上很快泛起红印,他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邬思明神色如常,只是低垂着眼睛,他答,“是你爹的意思。”
“是鞭子……还是板子?”
“用我的剑。”
邬思明看见他捏紧的拳头,看见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大人让他跪着侍奉,若有不服就罚,五十下起,他晕过两次,都用参汤救回来了。”
郑芳寻说不出话来,眼睛模糊了,又滚下一颗泪,邬思明心头一颤,想伸手,忍住了。
郑芳寻转身走了,邬思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抬手碰了碰还烫着的脸,叹了一声。
假山后有草动,邬思明警觉回头,摘叶飞去,却只见两只鸟儿扑起。
开始上菜了,下人流水似的进进出出,陆怜从后院过来,看见郑老爷正在厅上跟人说话,他便站在廊下。
刚才被郑芳寻拽的地方还在疼,他不敢碰,一碰更疼,只能放着让它自己淡下去。日光正好照到他,陆怜觉得刺眼头疼,视线里人影交错,各色的影子在他眼前晃过,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恍惚好像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陆怜一惊,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动了起来,他抬脚追过去,却忽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陆怜还没抬头,就听见那人笑了声,“果然是你。”
来人挡住了视线,陆怜急切地扒开他,“让开。”
一晃眼的功夫那个身影就不见了,陆怜停在原地,觉得自己脑子胡涂不清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找人?”
那人又凑过来,身上扑来一股檀香,陆怜这才抬眼,粗略扫了一眼。
这人面孔他不认得,看样子最多不过三十岁,衣着打扮都很朴素,要么是官小,要么是低调,陆怜不想惹事,拱手要告辞,却又被他上前一步拦住去路。
“找谁呢?”
他又问。
看来是非要缠上自己了,陆怜只好硬着头皮问,“恕在下眼拙,不知是哪家大人?”
“数月前咱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小公子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那人又笑,他天生一副端正柔和相,一笑周身便散发温和亲人的气质,陆怜直觉这人麻烦,后退两步,“既然只有一面之缘,那可能是大人认错了。”
“我有见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美人,绝不会记错。”
他上前一把抓住陆怜手腕,嘴角仍是笑着,可眼底的笑意散了,他凑到陆怜耳边低声道,“陆小公子,你好大的胆子,流放的犯人竟敢私自回来,还明目张胆地混入官员宴席。”
那股檀香钻进鼻腔,陆怜心乱了一瞬,他很快冷静下来,也露出笑容,“做贼的是我,大人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直接叫人来抓了我不就好了?”
那人一愣,笑起来,陆怜要抽手他却不让,他紧盯着陆怜,“陆小公子,你真不记得我了?”
陆怜被他拽得不爽,反唇相讥,“我该记得你吗?”
“哈哈,也罢也罢,是我失礼,在下项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