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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她醒不过来了。

她毫无防备地失去了肖渝。

姚期期的心冷透了。

或许这样的形容并不贴切,她的心像是坠进绞肉机中的馅,像是车祸现场洒得处处都是的稀奶油,破碎得不成形状,并且丧失了一切感知力。

摧毁一个人精神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最具有毁灭性的,则莫过于心中乌托邦的幻灭。

一夕之间,她丧失了生活的动力,切骨的痛更是让她无法进行任何有效思考。

她从来都是那么的孤单。

可就当她已经麻木地习惯了自卑,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命运却为她迂回带来了给予无尽温暖的肖渝。这么多年,她只遇见过他一个能让她心动且全然卸下心防的人,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确认,肖渝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然而通往地狱的路原来竟是由美好的愿望铺就而成。

如果一早就知道会失去一切,她还会勇敢地去开始吗?

姚期期无数次想要爆发出惨烈的哭喊,把命运所安排的这一切荒诞与不公统统宣泄而出,可却又怕吓到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爷爷。她不能把垂暮的爷爷一起拖曳于水火,于是只能像屏息将所有哭喊都咽回肚子,把自己的嘴唇硬生生地咬得鲜血淋漓,恍若憋回呼之欲出的呕吐之意。

更为可怖的是,姚期期坚信肖渝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她本来就不喜欢过生日,如今更觉得自己的出生像是一场灾难,她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从得知噩耗的刹那,她时常心悸到喘不上气,更是间歇性发颤到无法入眠,甚至在参加肖渝追悼会的那天,当她看到遗像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时,她居然瞬间丧失了所有听觉。

世界顿时陷入了无边寂静。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可她却一点也不着急,反正这虚妄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一句她想要听的话。

她无惧旁人的面面相觑,径直地走近水晶棺前。

灯光是暖色的,只见她的爱人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地躺在了素白的花丛中。

“哥哥,醒一醒,我给你带橘子来了……”

她极小声地对着他说道。

微颤的手指意欲触碰,却又怕弄疼了他。在缩回手的瞬间,她忽而惊惶地想到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融为灰烬,装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与她相见相守。

姚期期眼前发黑,虽生犹死。

这一刻,她好想带他走,或是能陪他一起走。

可她却一时都不知该求谁。

她捏紧手中的橘子,徐徐抬起头,费力地望着此刻追悼会中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她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和肖渝爱了那么久,却从不熟悉周围这些老老少少的身影。就连从前在照片中不止一次见过的肖渝父母,此刻也对她怒目而视,看起来和照片中的慈眉善目很不一样。

突然有一个的身影向她猛地冲来。

那是一个身材圆润的年轻女人,眉毛很黑,嘴唇却发白,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像是发涨的鱼泡。她双腮发颤,声带抖动,嘴巴却不忘吃力地一张一合,像夏天的知了般鸣个不停。只不过,她的嘴巴越吧唧情绪仿佛越激动昂扬,甚至到后面还伸手推搡起了自己。

姚期期没有回答,也不曾躲开。她的眼睛里空荡荡的,像个木头人一样等待着这个陌生人把想说的话说完,想做的事做完。

尽管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只是她纹丝不动的沉默似乎惹恼了对方。没过多久,对方便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橘子,狠狠踩烂,继而恶狠狠地像拔萝卜似的拔起了她的头发。尽管有人开始上前拦着,可期期依旧被这忽如其来的暴力拽掉了不少头发。她的头皮被牵扯得很疼,但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多少痛苦的神色,她甚至心怀希冀地朝一旁静静躺着的肖渝望去,仿佛在期盼他能对这场荒唐的闹剧做出一些回应。

要是肖渝在,要是肖渝还在……期期坚信,他是绝不会允许别人这样毫无道理地欺负自己。

可惜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精疲力尽。

喉头顿时一片腥热,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恍若无数星芒斑斓闪烁。她开始站不住了,纤长的双腿有如风中的小树苗般颤得不停。

恍惚之间,姚期期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派出所。

进进出出的人群,如梦似幻的对视,散发着好闻香味的警服,以及帽檐下形态美好的唇瓣唇畔,还有窗外那场淅淅沥沥下不到尽头的茫茫秋雨。仿佛那一天她坠入谷底,仿佛那一天她重获新生。

那是一个看不见光的阴雨天,而她此后的人生则要再度浸泡于比从前更深的阴暗中。

意识消散前,姚期期捏紧了那个被人踩到变形的橘子,湿黏着冰冷的双手,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如本能般地往肖渝的水晶棺爬过去。

哥哥,带我走。

哥哥,求求你别丢下我。

须臾之后,她眼前骤然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安妮新生

人的一生其实细细算来,并没有几件大事。

焕然新生自然也不除外。

安妮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回国,她终于凭借着医院的一系列证明,去辖区派出所更改了性别,堂堂正正的把姓名从裘森改成裘安妮,彻底完成了十多年来的最大心愿。

或许出于发自内心的喜悦,安妮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连感官迟钝的期期都觉得她比从前更好看了。

然而拿云巷中街坊邻居的话可就没那么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