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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李樯果真听胜玉的安排出门。
胜玉自然没跟着去,但也免不了好奇,在驿站大厅里探听消息。
午门要行刑,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不乏人谈论,时不时就有人回来报信。
说两位大臣已经被押到了横板上,五花大绑,正要开打。
几百廷仗可不是好玩的,文官大多身体孱弱,又颇上了年纪,以往受过此刑的人大多当场毙命,就算能活下来的也落得终身伤残。
百姓对这等事是又害怕又心惊,不断地渲染这两个文官的家人是如何跪在路边泪湿黄土,还有妇孺几度晕厥。
胜玉也听得暗暗捏紧手心。
跟李樯走得太近,总是免不了会接触到这些朝堂之事,朝堂之中的争端虽然不见兵刃,可不代表没有血泪,听着这些事情,就像在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当年的噩梦,她的家人又何尝不是葬身于一纸圣旨之下。
就算傅家犯了大错,应得报应。
可是就这两位文臣而言,所谓的正误,难道不是在皇帝一念之间?
今日要你活,你便活。
明日不需要你了,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忍不住生起厌恶、退缩、害怕的情绪,却强自按捺住。
毕竟只有跨过这些,她才可以往前走。
过了会儿,又有人回来报信。
绘声绘色地传述着,久未上朝的太师大人竟出了府,他身披长袍,面色苍白,一路咳着去了午门,跪在午门前,身姿显得形销骨立。
皇帝沉默良久,对太师说,太师瘦了。
太师为了那两位大臣向皇帝求情,请陛下宽恕他们的罪过。
那两人亲笔弹劾太师,太师却如此宽容,皇帝实在不解,立即驳回他的请求。
皇帝认为,这两人霍乱朝纲,不仅捏造罪名诬陷太师,还煽动一帮文臣离间皇帝与太师之间的君臣情谊,更离间舅甥之间的亲情,使太后也日夜难安,乃是对皇帝的不敬,对太后的大不敬,理应重罚。
太师又拜,恳请皇帝海涵,从百姓社稷的角度考虑,不必当众仗罚,也不必褫去重臣的官阶,只将这两位大臣流放边远,使他们到苦寒之地反思过错,远离京城,受地方官的管辖,日后若在政事上还有建树,仍可官复原职。
皇帝冷嗤一声,再次驳回,这回却没再叱骂。
这时进京述职的金吾郡守也跪到了太师身边,原来他是太师的亲侄,二人一同对着皇帝又拜求了第三回,皇帝才不得不动容,勉强改了主意,说,就按太师说的办。
说完之后,又亲自走下台阶,双手将太师与金吾郡守扶起,感动得龙目之中泪光闪烁,与二人好一番寒暄叙旧,一起乘金龙轿辇返回宫中。
至于那二位大臣,则无人问津。
直到皇帝的龙辇消失,才有人替他们解了绑,像卸下猪猡一般将他们放了下来,家人立刻围上来团聚。
虽然剩下的众人都是一脸土色,已知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但终究是捡回一条命,于是彼此安慰着,一步一跛地回了家。
至此午门的这场大戏终于落幕。
胜玉也像是个听戏的人,从故事中抽离出来,怔了一会儿神,就又返身上楼。
眼尖的小二追上来问:“姑娘今个儿晌午是出去吃,还是客栈里备着?”
胜玉犹豫了一会儿:“备着吧。”
李樯进了宫,肯定是不会回来用午饭的,她一个人,本可以再出去逛逛,顺便在外面的酒楼尝一尝,但想起上一回李樯那种紧张的模样,还有叫她不要随便出门的叮嘱……
胜玉抿抿唇,还是选择了妥协。
其实她出不出去都无所谓的,就在这儿待着,等他回来吧。
第36章
◎越是得到,越是不安◎
龙辇抬进宫中,一辆青顶马车到墙根下候着。
过了半个时辰,李馥君同李樯一前一后从宫门出来,习以为常地径直坐上了青顶马车。
李樯上车便掸着袖子。
“一股怪味儿。”
不过是进殿中待了一会儿,就浑身臭。
李伯雍仪态端庄,他四五十年纪,比皇帝还要大几岁,但皇帝已然须全白,他却眉乌面清,看上去还是个儒雅的美髯中年。
见李樯动作,李伯雍淡淡收回目光,似是数落:“药味而已。陛下身边常年浸淫各色药物,难免有气味,不要小题大做。”
李樯皱了皱眉:“这药味比我离京前更浓了。皇帝莫不是病入膏肓了。”
尊贵的人皇天子,在这马车之内被讨论起来,就仿佛一块无足轻重的破布那般随意。
李伯雍瞥了一眼年轻的侄子,姿态依然端庄如良臣,眸中却卷起风云。
“若是皇帝当真命不久矣,你要如何。”
李樯撇了撇嘴,眉间闪过一丝不耐。
他明白叔父话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