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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明知他問的是座下數人,趙江眠依舊心跳飛快,仿佛這話是說在他的耳畔,是說與他一人的輕聲細語。
那時就起了妄念,生了痴心。
又或是更早,從他脫下靴子的那一刻起,懵懂無知的人便已銘記於心。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秦期攜著聽音雀銜來的鮮花,起身朝他走來,滿目笑意:「公子聽得這般入迷,想來也是位愛琴如愛己者,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與公子相識?」
趙江眠胸腔里翻騰起一陣又一陣的欣喜、酸澀。
喜的是多年後還能再見,澀的是如今已非故人。
他早已不是活人,這副身軀不過是鬼仙的傀儡。因為心有不甘,心有怨恨,所以在十四歲那年,敵軍入境手裡長槍將他的腹部挑穿時,他苦苦哀求上天。終於在漫漫長夜裡從鬼仙那裡換來苟活於世的資格,而代價便是自由。
趙江眠苦笑,他本不願回答秦期的話,相見已是幸事,他又怎敢奢求其他?
可是在秦期溫柔的目光里,他節節敗退,最終還是報上姓名:「趙家趙江眠,敢問公子貴姓。」
「免貴,姓秦,單字一個期。」
往後的年歲里,趙江眠既痛苦又歡愉。
他曾想過要帶趙可姿遠走高飛,此後便與秦期再無瓜葛,生生世世再不相見。但是趙可姿不願意,他便心存僥倖,偷來一場好夢。
可是夢總該有清醒的時候。
崔意星在他身上種下的蠱成了拴住他脖子的細線,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讓他斃命。
秦期便是在那時意識到他一直苦苦隱瞞的事情,得知他是死而復生,是從亂葬崗爬出來的妖鬼,四肢密密麻麻被絲線纏住,一舉一動都受鬼仙裹挾。
趙江眠本以為,秦期會因此疏遠他,甚至和那些無意得知他身份的人一樣喊來一群道士將他捉拿。可是秦期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反而是一如既往地拎著酒扣響他的房門。
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不要將秦期捲入這場浪潮。可是他貪心不足,守財奴似的抱著秦期給的溫暖不肯撒手,不肯遠去。
不久後,秦期撞破他殺人。
他是溫世昌的幫凶,屠殺溫家數百人,用他們的血來祭祀鬼仙,為自己續命。
他憎惡溫世昌,更憎惡自己。
他原以為,這場祭祀過後一切就會風平浪靜,他能陪著秦期安穩度過餘生。可他終究是錯了,人的貪婪從來都是永無止境的。
他愛秦期,但他更愛自己。是以在得知觀音淚能助他長生不老,羽化登仙時,他不惜一切代價要取得此物。
他要長生,要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要如諸天神佛一般受人跪拜,而不是被鬼仙捏在手裡如同捏一隻螞蟻。
但秦期是何等聰明,抽絲剝繭察覺到他的意圖,妄想加以阻攔。
撫琴的手終於還是拿起劍,而劍尖指向愛人的胸膛。
趙江眠在笑,秦期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