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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若風在這時端著酒杯尋來,剛巧聽到他說的話,眉頭微蹙,「他們不拜正神,利慾薰心,你又何必相護?不如與我東去,天大地大,逍遙自在。」
松晏一愣:「你要去東邊?」
「興許去興許不去,總歸是要跟著哥哥的。」若風在雲沉身邊落座,將手裡的酒遞給他,「白墮春醪,人間極其有名的酒,嘗嘗看。」
雲沉接過酒放至鼻前細嗅,酒香撲鼻,確實是白墮春醪。他納悶道:「如今這酒可不好找,你從哪兒尋來的?」
「趙公子給的。」若風給他添上一杯,傾身給松晏也倒上一杯,「小公子,你也嘗嘗。」
松晏笑吟吟地接過犀角杯,神識混沌不清卻仍不忘道謝,隨後低頭琢磨起手裡的酒來。
白墮春醪色如冰清,蜜香清雅,叫他忍不住仰頭吞了一大口,頓時便如飲下一團沸火,燙得他喉嚨微顫,周身經脈里騰起陣陣熱意,蒸得他醺醺然不識東南西北。
「他都快醉了,怎麼還餵他酒?」
「沒事的,哥哥,一杯酒而已,惹不出什麼事。再說了,殿下也在此處,有他看著,小公子不會有事的。」
迷糊中,松晏似乎聽見雲沉與若風爭執幾句,但遲來的濃重酒意讓他無從思考,只是捧著犀牛杯傻乎乎地沖兩人笑。
見狀,雲沉只好無奈地搖頭。一口氣嘆了一半,轉頭見沈萬霄朝著這邊走來,便摸摸鼻子讓開路:「殿下,小公子吃了些酒,看起來似乎不太清醒。」
沈萬霄在松晏面前站定,這笨狐狸雙眼失焦,偏偏要抬頭呆呆地望過來,頭頂兩隻狐狸耳朵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將一旁端茶送水的家丁嚇得吱哇亂叫:「妖、妖唔!」
沈萬霄手指微動,及時封住他的嘴,這才免去一場恐慌。
「殿下,」雲沉見沈萬霄定定地望著松晏,便識地找了藉口溜走,「趙公子臥病在床,小仙與若風且去看他一看。」
沈萬霄頷,兩人便架著那家丁離開。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燈火輝煌,歡聲笑語,沈萬霄眼中卻只映出面前抬著頭鼓著腮幫子的小狐妖。
沈萬霄遲遲未語。
松晏一直仰著頭,脖子難免發酸,於是本能地伸手揉揉脖子,緩緩低下頭。他的發上插著一支玉簪,簪子質地溫潤,偏生纏著一絲血氣。
羅剎簪?
沈萬霄眼神微暗,伸手要摘下那支簪子。
「唔,」松晏捂著耳朵往後一倒,避開他的手,嘟囔起來,「別碰我耳朵。」
怕他摔著,沈萬霄沒再伸手。他彎下腰用指彎輕碰松晏緋紅的臉頰,觸感滾燙如漲水,澆在空蕩蕩的肋骨下,略有痛感。
「松晏!」步重吃喝盡興,提著路邊隨手摘的草來尋松晏,見到沈萬霄時本就陰沉的臉色更加難看,沒好氣道,「你不去找趙江眠,杵在這兒做什麼?」
沈萬霄看向他,眼中清明,無半分情緒。
步重並不指望他能回答,低頭見松晏捂著耳朵迷迷瞪瞪地看向自己,頓時皺起眉,伸腳往他小腿肚上輕輕一踢:「今晚偷喝了多少?也不怕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來揍你。」
許是「師父」二字觸動了松晏神經,他呆怔片刻,忽然躲到沈萬霄身後,小聲道:「我不怕師父。」
「……醉成這樣,還能好好站著,也算有些本事。」步重難免嫌棄。
他知道松晏膽子大的沒邊,雖然身子骨不太好,成日靠法器續命,但小小年紀就敢在駱山稱大王,仗著師父的名氣上躥下跳胡作非為,絲毫不怕那些一口就能將他吞了的大妖怪。若真要說怕,也只怕滑溜溜的蛇,以及板著臉訓人的師父。
沒成想,師父這才登仙沒多久,松晏就揭房上瓦了,一點兒不把他這個「師兄」放在眼裡。
步重越想越氣,伸手便要將松晏從沈萬霄身後拉出來,但不料他竟死活扒著沈萬霄不鬆手,不禁怒道:「松晏!你要點臉!」
「我不跟你走。」松晏貼著沈萬霄的肩背搖頭,兩隻手緊緊抓在他腰上,手背上的青筋都掙起來,腕骨上那串碧綠珠子更是將那一片雪白的肌膚磨得發紅。
「松晏!」步重拖不出他,氣得頭髮直豎,幾近咆哮,「你他娘的,這都誰教你的?遇到點事兒就躲人家身後,你是烏龜嗎!?」
松晏抖了一下,咬著唇不說話,將臉貼上沈萬霄後背磨蹭著。
沈萬霄渾身一僵,默許他的動作。
見狀,步重狠狠一甩袖,將手裡編好的草環扔到地上,然後退身離去:「你簡直是無可救藥!」
天邊金光乍破,金翅鳥翱翔於空,長啼一聲,匿於雲中。
眾人紛紛仰以望,那道金芒卻轉瞬即逝,叫他們以為是看花了眼。
沈萬霄伸手接住一支尾羽,眼前幾行小字緩緩浮現:天神觀御,一朝情動,生妄念貪慾,罰入人間,永世不入輪迴。
情動麼?
沈萬霄握著那支尾羽一動不動。
原是犯了情戒,被罰下界。
可他修無情道千年萬年,早已無心,無情魂,而今肋骨下原本應該長有心臟的地方空空如也,何來情動?何來痴嗔愛恨?
不過看步重這般擔憂,想來是真心實意地對松晏好。這樣也好,他不在時,還有人能保護這隻傻狐狸。
沈萬霄垂眸,目光落在松晏身上,心想:如今他自在、逍遙,千年前的事既已相忘,便無需再提,自討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