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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定睛一看,見松晏臉色蒼白,唇色淺淡,攏在一襲青衣下的身子瘦削單薄,看起來病氣沉沉,仿佛將死之人。但他臉上卻不見半點悲色,眼角眉梢反而浸潤在淺淡的笑意中,氣質溫柔。
就像他手腕上帶著的那串碧綠的蓮子形狀的珠子,映照出滿城搖曳的燈火,溫暖熱鬧。
「這些東西能吃麼?」松晏問。
老婦人愣愣點頭:「能,公子要嘗一個嗎?」
松晏擺手,笑容有些慚愧:「我與兄弟二人剛下山不久,囊中羞澀,還是不……」
他正說著,餘光里瞥見一個高大的人影走近,便不自禁地扭頭多看幾眼。
那人身形頎長,松晏暗自比劃幾下,發現他比步重還要高出幾分,而自己頂多到他的肩頭,是以訕訕收回視線。
但這人身形實在是惹眼,松晏忍不住再次偷摸打量他,見他著一身玄衣,手裡拎著一把劍,修長的五指搭在劍鞘上,雪白的繃帶繞在指間,只露出手指上半部分。
他臉上戴著一張朱紅的狐狸面具,只露出線條流暢的下頷,以及一張緊抿著的唇,叫人難窺全貌,卻又難以自拔。
搖晃掩映的燈影里,那人似是察覺到松晏的目光,微微側目,眸中沉靜如一潭死水。
只一眼,松晏倏地呼吸急促起來,心口一陣發疼。
他常夢見那雙眼睛,平靜如深海,沉寂如墳墓的眼睛。
那人將一錠金子放到攤子上,斟酌片刻拿走攤子上唯一一個捏成狐狸模樣的糖人。
老婦人見狀,頓時樂不可支,兩眼放光地捧起金子:「這位公子,您這金子都夠買咱家攤子了!」
松晏在此時回神,怔然抬頭時見那人已一言不發地離開,而老婦人咬著金子一角,喜笑顏開,張手招呼著過路的行人:「諸位!今日的糖人你們隨便挑便是!不收錢!全都不收錢!」
眾人一擁而上,松晏被擠到一邊,垂眼看著轉瞬間空空如也的攤子,藏在袖裡的手指微微屈起——他也想要。
第2章撞煞
沒得到糖人,松晏頗為失魂落魄,兜兜轉轉在街巷裡閒逛許久,才終於在一家酒樓前瞧見拎著酒叼著雞腿的步重,於是連忙小跑上前:「財寶!」
步重聞聲望去,見他兩手空空,臉上頓時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抬腳大步朝他走去:「怎麼垂頭喪腦的,逛那麼久都沒買到想要的?」
松晏搖頭,想說之前遇到的那個一擲千金的貴公子,轉念一想說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便又作罷。
步重將酒遞給他:「剛才我聽賣酒的人說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便閉市了,走吧,趁現在還來得及,想要什麼與說我便是。」
松晏斜睨他一眼,拍開他搭上來的手,神情懨懨:「不買了……若不是你打傷魏叔,我也不必賠他藥錢。」
聞言,步重登時大叫大跳起來:「松晏!你他娘的是不是瘋了!你你你居然給那個老頭錢!?你等著,小爺我這就去把錢要回來!」
「步重!」松晏叫住他,被點名道姓的人一愣。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父……李凌寒叫我回去,必然不會只是想見我,但也不至於如你所說一般難堪。用血作藥引,本來就是無稽之談,想他一介將軍,又在戰場出生入死多年,是不會信這些胡話的。」
步重猛然轉身,火冒三丈:「你他娘是扶緲那老傢伙一點點拉扯大的!你和李凌寒那個王八蛋很熟嗎!?外人三言兩語,你便信得過他了是麼!?師父提醒你的——」
「如是下山,不可輕信,不可執著,不可強求。」
松晏眉頭輕皺,低聲接過他的話。
「師父的話我都記著,可是財寶,我大半身子已經埋進了土裡,如今除卻找齊靈玉成全師父心愿,唯一想的,便是親眼看一看、親口問一問,這麼些年來,他尋歡作樂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起過我,哪怕只是一念之間。」
聞言,步重「噌」地站起身來,身上金銀飾瑪瑙珠子撞在一起叮叮噹噹:「你爹早就不要你了你還看不清楚是嗎?」
見他怒意更盛,松晏不由得嘆氣:「可他終歸是我爹爹,財寶,他於我有生。。。。。。」
他正說著,一旁買簪子的攤子忽然閃出一抹猩紅。
步重餘光瞥見,霎時變了臉色:「惡鬼相!?」
「惡鬼相?」松晏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守在攤子前的胖子臉上閃著明滅的光,時是青面獠牙的惡鬼,時是憨厚老實的攤主,不禁納悶道,「此地人氣旺盛,四方又有神將看守,鬼怪應當不會輕易現身才對,他怎麼。。。。。。」
「管他因何現身,」步重盯著惡鬼相,「敢在小爺面前露面,小爺就叫他有來無回!」
「財寶!」松晏連忙出聲欲加以制止,但步重已然將手裡長鞭揮出。
鳳羽鞭將鋪滿珠釵的攤子打作兩半,眾人見狀紛紛抱頭逃竄。
惡鬼相猝然顯出原身,龐大的身軀將粗布衣裳撐破,脊上尖刺林立。它咆哮著撲向步重,尖牙上腥臭發黑的黏液甩濺一地。
步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它撲來。
松晏驚叫一聲,抓起一旁傘攤上的紙傘胡亂撐開堪堪擋住那些噁心的液體,而後舉著紙傘拔腿就跑,奔逃間還不忘朝著步重大喊:「我回客棧等你!」
步重聞聲朝他掃去一眼,眸中鄙夷嫌棄毫不加以掩飾:「行行行,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