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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米粥順著喉管下去,沈瑞幾乎要落淚,不自覺地加快了吃飯的節奏。
嗚呼,這倒霉的重生。
之前他喝了三日粥,可那粥稀的,清可見底,真是不頂用,只能解渴用,若沒有那幾枚雞蛋,真是要活活餓死。等到一碗粥吃完,他才反應過來這粥微苦,略回味一下,是人參的味道。
郭氏已經接過他的空碗,柔聲道:「瑞哥兒之前餓了狠了,不宜多吃,要不然恐傷了腸胃。瑞哥兒先用這些,等到飧食,嬸娘給你預備好吃的。」
沈瑞謝過,雖說胃裡依舊空落落的,可依舊將視線從飯桌上移開。
郭氏見他聽話,甚是欣慰,吩咐人將飯桌撤了,道:「瑞哥兒睡了一日一夜,可不好再躺著,仔細晚了走了困。要是身上受得住,就起來在屋子裡轉轉,也省的積食。」
沈瑞點點頭,起身下床。郭氏吩咐人取了一疊衣帽鞋襪,都是簇的。衣料雖是素白細布的,裡面卻是薄棉的,看著不厚,可穿到身上又軟又暖。等他穿完這些,外面又罩了粗麻布孝衣孝帽。
孫氏雖是當家娘子,可因家中有長輩在,不能停七七,最多只能停靈到「五七」。現下才是「頭七」次日,還有將一個月的喪期,郭氏並不著急帶沈瑞去靈前。
逝者已矣,還要顧念活著的。初冬時節,松江即便不像北邊天氣那樣天寒地凍,可靈堂陰冷,一個病弱的孩子,要是不好生調養,哪裡禁得住。郭氏的意思,出殯之前,每逢「燒七」的時候,沈瑞露面就行了,省的讓那孽庶之子占了孝子之位,倒是未必需要見天去靈前守著。
沈瑞剛換好衣服,就聽到屋外傳來腳步聲。沒等見人,便聽到門外聲音:「我的寶貝孫孫可是醒了!」
隨著說話聲,門帘挑開,幾個養娘婢女簇擁著一個老婦人進來。那老婦人花甲之齡,身體富態,穿著鴉青色的素綢襖,頭上帶了銀簪子,個子不高,體態豐滿,步履匆忙。
郭氏聽到動靜,早已起身,對著那老婦人福身下去,口中道:「伯娘來了。」
那老婦人恍若未見,直接對著沈瑞走過來,一把將沈瑞摟在懷裡,口中道:「我的心肝兒,可是要心疼死老身。」
眼前這老婦人,沈瑞醒來後還是初見,可因本主的記憶,並不陌生,這是本主的祖母四房張老安人。本主自落地,就養在張老安人身邊。在外人看來,祖孫兩個感情甚好。
根據沈舉人昨日說法,自孫氏故去,張老安人傷心過渡,身子就不爽利,又打理孫氏後事,才沒能親自照看孫子。可是瞧著這老婦人的精氣神,滿面紅光,實不像是有恙的模樣。
看著郭氏還在屈膝福身,沈瑞望向郭氏。
張老安人見孫子沒反應,低著頭順著他的視線,仿佛才看到郭氏似的,道:「鴻兒媳婦快起來,瑞哥兒這兩日多虧你照看,可是辛苦你哩,老身當好生謝你。」
郭氏起身道:「不過是侄媳婦當作的,嫂子這樣的善心人,積了多少福德,要是我們眼睜睜地看著瑞哥兒受苦,那還是人麼?」
張老安人神色微僵,摸索著沈瑞後背道:「說起來都是老身不是……若不是老身為沒了好媳婦難過,身子不爽利,一時顧不到,也不會讓下人們怠慢了瑞哥兒。」
不管沈瑞被慢待的真實原因是什麼,張老安人這番話,就算是「官方交代」。
自古以來,世人推崇孝道。《二十四孝》上還有《郭巨埋兒》的故事,即便外人有為孫氏不平者,可老安人發話將孫子的事情攬到自己「顧不到」上,別人想要挑沈舉人的不是,就顯得多事。
換個性子圓滑的,少不得奉承兩句,將這件事圓過去。畢竟這是四房家事,沈瑞病了一場後無礙,以後還要依附祖母生活。郭氏並不是圓滑的性子,略帶疑惑地看了張老安人一眼,道:「伯娘是老封君,上了年歲精力不及也是有的,只是嫂子身邊的人哩?嫂子雖走了,瑞哥兒卻是她們的小主人,正當她們忠心服侍才是。」
張老安人聞言,輕哼一聲,道:「還不是你嫂子心善,不知作甚想,瞞著家裡給她們消了奴籍,早早地放了出去。都是白眼狼,誰還想著沈家是舊主,這裡還有小主人……」
「都放出去?」郭氏聞言皺眉:「可嫂子走前幾日,她們還在?」
張老安人冷哼一聲道:「難道老身還與你扯謊?誰叫你嫂子心善,不是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往外放人了?旁人不知曉,鴻兒媳婦還不知曉?」
郭氏不卑不亢道:「嫂子病了大半年,外頭的織廠鋪面由伯娘操持,侄媳婦還以為內宅也是伯娘受累。」
沈瑞在旁,只覺得這兩人打機鋒。看來張老安人插手媳婦嫁妝產業,在族人中不是秘密。聽這話的意思產業那邊的人事,也曾發生過變動。
張老安人的臉色很難看,冷冷地看著郭氏道:「之前那些掌柜帳房還罷,都是簽的短契,解了契就是自由身,侄媳婦願意留著就用。內宅里這些奴婢下人,干係可大,不乏歹心背主之人。等孫氏出殯後,總要有一番計較,侄媳婦可要小心,別偷雞不成蝕把米才好。」
郭氏淡淡道:「伯娘放心,侄媳婦真看到她們,定會勸回來服侍瑞哥兒,也省的瑞哥兒身邊沒有妥當人。」
沈瑞在旁,卻是有些著急。因餓的狠了,剛才醒來全部心思都放在吃飯上,聽到兩人說話,才想起王媽媽與柳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