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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項英的目光隨著他往上抬,泫然欲泣,乞憐似的。那神態令人焦躁。
他想他還是見不得對方示弱和「撒嬌」。他可以體諒他,寬恕他,但沒有辦法疼愛他。
霍岩山走了,房門合上。
白項英無聲無息地坐了很久才又緩緩俯趴著躺下,臉側向一邊對著床頭的藥瓶,眼角已經干透了。
仿佛從來沒有濕潤過。
第44章42你尋過死麼?
霍今鴻在被關了半個月之後重獲自由,一身皮肉全囫圇長好了,唯獨下巴和額角留了兩道疤,因為只有固定的角度才能看出來所以勉強不能算破相。
文化院的人發現他私自離校打電話來找霍岩山,被告知「霍今鴻身體不適休養在家」,這算是名正言順地逃了學。
被放出禁閉室的那天他不情不願地去司令部認錯。霍岩山見他那副言不由衷的倔樣,又看到那雙酷似瞿金江的眼睛,心裡憤慨又無可奈何。
這大概是老天給我的報應,他想,隨他去吧,總有一天他會體會到我的苦心。
霍岩山沒有再額外懲罰霍今鴻,轟動一時的「大不敬事件」近就這樣不咸不淡地了結了。沒人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人敢問,知情者如郭朝江對白項英的傷情閉口不談。
從司令部回來霍今鴻沒有在家裡見著白項英,問警衛,說是出門散心去了。
自那日之後白項英一直在家中養傷,營里的事全都交給了付聘和小孫,霍岩山也已很久沒有在夜裡找過他。
幾個不明內情的勤務兵打說白副官專寵了這麼多年終於要進冷宮了,立刻被郭朝江呵斥閉嘴。
霍今鴻因為終日關在禁閉室里自然不知道這些,問起白項英的情況,警衛也只會告訴他「挺好」,「沒事」。
挺好,那就是傷差不多養好了的意思。
他摸摸自己紅腫未消的那半邊下巴,心想等見到哥哥要給他看看這道疤。其實還挺威風的,男人,誰身上沒兩道疤呢?
接著又想我不在的時候誰給哥哥換藥呢,自己夠不著的地方會讓別人幫忙嗎?
想著想著他就臉紅了,因為腦子裡浮現出對方赤身裸體躺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
霍宅附近沒有很多可以散步的地方,因此沒走多遠他就找到了白項英。
那塊勤務兵們經常來洗澡,自己偶爾也會來摸魚玩水的河灘。
今天是個陰天,即使沒有樹蔭遮擋的地方也很涼快。白項英坐在離水很近的一塊石頭上,面朝對岸,背影看上去有些單薄。
霍今鴻放慢腳步,走到離對方二三十米處停了下來,從午後潔淨的空氣中嗅到一絲煙味。
白項英在抽菸,手時而抬至嘴邊又放下,並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動靜。
「大人用來消愁的東西,小孩子抽什麼?」
不知為什麼腦子裡又出現了這句話。
——哥哥又在消愁了,他心裡一定裝著非常多的苦悶。
霍今鴻沒有再往前走,一坐一站的兩個人遠遠相距著,像是靜止在了畫面里。
他想起禁閉室里郭朝江遞給自己的那一支煙。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支煙,很有儀式感地,仿佛宣告了他的成年。
那一支煙的功夫郭朝江對他說了很多,關於白項英的過去,以及十年前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他那時候還是個娃娃,剛入營沒幾個月,葛營長知道底下的兵在幹些什麼,但裝作沒看見。據說他吃過老鼠藥,但是沒有死成。」
「最初剛來的時候他還有個堂哥,不知道為什麼死了,之後就沒有人幫他。」
「葛兆峰叛變被殺,身邊的小兵全被槍斃了,唯有他活了下來,因為司令看他年紀小覺得可憐。以前得過葛兆峰好處的人覺得是他告密,帶罪立功又勾引了霍岩山才得以保命,更加變本加厲地欺負他。」
「司令把他帶回家裡做了勤務兵,又過三年成了副官,謠言成真之後就沒人再敢欺負他。那個時候要不是有司令護著他可能活不下來,就算他自己不去死也多的是人不想讓他好過。」
「葛兆峰是從吉林一路跟著司令打過來的,黨羽眾多。事情過去多年仍舊有人把他的死歸結在白副官頭上,背地裡說閒話的那幾個下場都不太好,漸漸的就沒有人敢多嘴。」
……
郭朝江給霍岩山當了十年的貼身警衛,進霍宅那年剛好趕上葛兆峰叛變,親眼目睹白項英從低等兵一躍成為副官。
他知道對於白項英來說霍岩山不僅是長官還是恩人,也知道這麼多年白項英除了任勞任怨在床上床下伺候對方之外,也利用霍岩山給他的權利做了很多事。
霍岩山再怎麼打他罵他,這麼多年除了他沒碰過別的男人,白項英任打任罵,卻也並未因此丟了副官的身份,兩人的關係不能用言語一句話概清。
霍今鴻靜靜地聽著,沒有追問更多。
白項英不曾親口告訴自己的事,他不知道什麼是他該知道,什麼是他不該知道的。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問。
郭朝江答道:「我是警衛長,自然有責任了解和預料司令身邊可能發生的任何事。」
「你覺得我會害他?」
「司令是真的想栽培你,你因為不該管的事觸逆他,出言不遜,對他來說是個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