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第3页)
晚上睡觉前,桑结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梅朵:“其其格为何哭?”
“唉,她与大妃多年不育,府里冷清,近来汗王性情越古怪,前些天,其其格也是偶然现……”
梅朵把被子往上扯,蒙住二人脑袋,抵住桑结耳朵说,“她现汗王与府里一个男仆……正干那事……”
梅朵又把头露出来喘了几口大气,心呯呯直跳。桑结双臂枕在头下,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脑子很乱,使劲睁着眼,却看不到光亮。
白天,他有意不去想那件事,可晚上躺下,却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入脑际——洛追说那个孩子家境很差,阿爸又多病,万一……经不起意外啊。
小洛桑三岁多了,只要天气好,就把他放在门口自己玩,有时他会呆呆地望着什么出神。札西很疼爱孩子,乌坚岭寺稍来的吃食从来舍不得吃,他只是觉得这孩子不像个种地的农民,哪不像?他也说不出。
这天,小家伙看见爸爸出门,没像往日那样高兴喊叫,只是静静注视着。札西弯下腰摸了摸孩子的脸蛋,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然后慢慢向通往陡坡的小路走去。
洛追的诊断没错,札西又硬挺了一年多倒下了。
这天上午,札西觉得精神好点儿,挣扎着起来了。他想起了去年在达旺看见商铺收购药材,像天麻、党参、贝母、红景天,还能卖个好价钱,这附近也有。虽然都在陡坡上,他想,试试吧,挖几个算几个,卖点是点,要不然眼看羊快卖完了,几块地只是粗粗撒了一把种籽,这一年吃什么呀。
“札西呀,别动,躺着吧。”
才旺劝道。
“老躺着更难受,就到近处转转。顺便稍点儿柴禾。”
他背个小筐出了院子。快到中午时,才旺嘶喊着找到了出事的地方。地上一滩血,旁边放着小筐,一道明显的擦滑痕迹,悬崖下是莫测的利岩和老林。
秋收过后,才旺背着孩子,赶着最后两只羊到庙会上来卖,好换点粮食。她把洛桑放到寺里,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她还不到3o岁,但贫困艰辛的日子,加上成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那粗化老化的面孔,根本分辨不出实际年龄,她又黑又瘦,表情木然,那个家只剩下一间石头屋子和一头老牛了。当她背起一口袋糌粑还有拳头大的一块酥油准备站起时,一阵眩晕倒下了。
天黑后,才旺才苏醒过来,现自己躺在达玛的炕上。
“孩子呢?”
“在师父炕上睡着了。这是糌粑和酥油。”
达玛一边回答一边把准备好的热茶端过来。
曲珍闻声走进来,关切地询问着,甲娃等几个人也围坐过来。
第二天,才旺想起身,觉得头还是晕,四肢绵软无力。
“孩子呢?”
甲娃向窗外一指:“你看,正和贡布玩呢。”
吃过早饭,曲珍坐在炕沿拉着才旺的手说:“才旺啦,往后你带着个孩子,家里地里一个人怎么过呀,你看你这身子骨能撑几天?搬到寺里来住吧。”
见才旺要说话,曲珍忙用手一挡,“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咱们这寺院就和一个人家一样,我老了,里外靠达玛一个人忙不过来,正缺你这么个好帮手呢。”
达玛等人也都劝才旺留下来。
才旺想说什么,嘴动了半天没说出来,只两行热泪淌过脸颊。当天,才旺领达玛、贡布到自己家,拿上唯一一床被子、几件破旧衣服,牵上老牛,封好了屋门,就搬到寺里来了。
小洛桑正在咿呀学语,对新环境适应很快,大家都喜欢他,特别是贡布和格桑。小家伙也怪,自打来寺里后不跟妈妈睡了,每晚都要曲珍拍着哄着才入睡。才旺身体恢复后,洗衣、做饭、种菜,帮达玛操持寺务,曲珍怕她累着,她却不肯闲着,看着孩子健康地成长,再苦再累也高兴,只有这样才能报答寺里的恩情。可是达玛现,才旺夜里经常睡不安稳,有时做噩梦喊叫出来,醒来后常常冷汗涔涔。
曲珍说这是身子虚,妖魔趁机作怪。曲珍跟却央学过鼓占禳病法,于是让才旺洗净手脸后躺下,焚上一支印度檀香,取出一面小法鼓,一边以缓慢的节奏低沉敲击,一边呼唤患者姓名、道出疾病的症状并说一些祈祷祝愿的言辞。达玛、甲娃、贡布、格桑一溜儿齐齐坐在屋角,吟唱着类似当地民歌的一种曲调,曲珍站起,双目平视,表情神圣,拿鼓的手臂高扬,另一手做出各种敬神的动作,随着歌节鼓点在屋内轻轻走动,每转一圈呼一声莲花生大师和护法明王的尊号。
巨大的温暖围裹着才旺,她不停地揉眼,哪里是年近古稀的阿婆在走动,分明是一位少女在跳着锅庄,手臂的上下推拉是在打茶,俯仰的身躯仿佛是春风中的白杨,她遥望着远方,脸上透出一丝只有女人才能察觉出的异样。
人们以为孩子睡了,其实小洛桑一直在看着,一声不吭,一眼不眨。在以后的岁月中,每当他感到“冷”
时,就会忆起这温馨的一幕。多少年后,在洛桑生命的最后时刻,弟子们悲痛地问:“大师还有何开示?”
“达玛她们唱的小曲多好听,阿婆的身姿真好看,这才是真正的法会,妈妈幸福地笑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众人不解,再视,大师已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