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1页)
五六碟小菜,一大盆小米粥,镜婆好似早已知晓有人会来一般,说完了那第一句话,十分刻意补了句:“倒是热闹,来了也没一个跟我知会一声儿。”
浊姬挪着摇曳步子,面上堆着笑容,瞧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一路走到镜婆面前去,从袖子里滴里当啷落下了不少银锭子,掉在木桌上还滚了两滚,应是进门时就料到会如此,早就准备好了。
“一大清早的,您老人家不睡觉,在这儿熬鹰呢?”
说完这话,一伸手,将桌面上的银锭子全都推到镜婆面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人老了觉少。”
镜婆顺着碗边儿吸溜一口小米粥,那小米粥上头就要结出一层米皮,隔得老远便能闻着一股子小米香气,她招手示意浊姬一同坐下来吃,待等到浊姬笑吟吟捧起碗筷时,镜婆转过筷子,用筷子尾将放在桌面上的银锭子又扒拉回去。
“那小东西惹您不高兴了?”
浊姬夹了根儿咸萝卜条,一根细长还荡在筷子上,未等着入口呢,瞥见自己送出去的银子又被打发了回来,故而试探性问了问。
“她?”
镜婆摇头,都是些小孩子,再闯祸也搅不出什么大浪,何至于不高兴,平日里开堂看诊,吱哇乱叫有的是,少白这般从头睡到尾一声不吱的倒是不多,“她用不着吃药行针了,这钱我怎么收?回去想吃啥吃啥吧……”
浊姬心里一咯噔,筷子跌落桌面,吧嗒一声响,人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原本的好颜色眨眼不见,面上表情也不大好看,“那小东西没救了?您不是北禺最好的医师吗?您再给她瞧瞧,什么人参鹿茸熊掌虎鞭的,都给她用上,不必考虑钱的事儿,这些不够我再回去取,要不,您再试试……”
镜婆端着碗筷缓缓昂起头,一脸茫然,她不记得自己说过少白要死了之类的话,连嘴巴里的一口咸菜也忘了咀嚼,见浊姬急红了脸她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驴唇没对上马嘴,咽下嘴里含着的这一口,缓缓回答:“我是说她没事儿,就是灵力不济晕了过去,没用药,也没行针,回去多吃些好吃的休养休养便会好,所以我没有收钱的理由。”
浊姬站在桌子旁一阵哑然,直等到确定镜婆说少白性命无忧之后尴尬笑了笑,“啊……这么回事儿啊……那行……那挺好的……”
坐回凳子上,拾起桌上的筷子暗自垂头扒拉着碗里的粥不再多言。
“你倒是还挺关心那么个小东西。”
镜婆瞥向浊姬,她自是知道以浊姬这般好强武断脾气又差的性子肯定不会承认关心别人,兴许还得说上两句狠话。
果不其然,紧接着听见浊姬一句含糊不清:“我那是怕她死了,惹了晦气。”
“不但死不了,还死不得。”
镜婆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院墙上头日光退散了清早好看的朝阳晨辉,寒冷之气也不再如夜里那般揪着人身上的每一处不放,“而且……她灵力消耗的方式很是特别,并非是若潺潺流水,而是如瓢舀般被掏了个干净,虽无大碍,但着实古怪。”
浊姬没有吭声,也并不知其内情,就算如此能证明什么呢?难道说北禺除了发狂的疯兽之外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镜婆白发如似初冬的雪撒在荒野上,性子比肃辛几个独为云起做事的人都要内敛些,“死不得是那书生如此说的,她那白毛怪物日后大抵同我们一样。”
除了对小时候发高烧错将她喊作娘亲的云霓小妮子有几分好颜色,镜婆对待其他人大致相同,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就知道……否则半更雪的担子怎么减轻了大半,那个臭书生……”
原以为浊姬得问上许多,可现实却是敛起目光,只如此小声嘀咕一句,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低头将碗中的粥喝完,抬腿便走了。
只等着浊姬作势离开,镜婆这才缓缓开口问她:“你如此关心那鸟妖,却不去后院看看她?”
路两旁包子铺粥铺老板从铺子里出来,许是从夜里就开始准备,这一开门笼屉的炊烟便等不及似的一股脑涌了出来,香气弥漫在路上。
“让她好了赶紧回来,别在外面偷闲,三行川的耗子近几日失踪了不少,没什么太平日子过,我忙都忙死了,哪有闲工夫顾她。”
一句话撂下,浊姬提着裙子风风火火没入炊烟之中,待她离开,碰巧正是从静谧到熙熙攘攘的时候,夜里的铺子打了烊,白日里的才开门。
少白待在难自渡也是魂不守舍,白毛怪被云起唤走,至于去了哪里,问镜婆也只是摇头没了下文,左的只是要休息,动不得灵力,在哪里休息不是休息?
肃辛又寒凉了几分,街道两旁炊烟袅袅,街道之上车水马龙。
一天没吃东西,还没等回了半更雪,肚子跟夏夜池塘边儿的青蛙一样,叽里咕噜吵叫个不停,包子铺里的糖包刚巧开锅,都不用走到跟前去,一股子酸不溜丢的发酵香味儿便飘到了鼻子边儿,萦绕在她身边迟迟不肯离去。
“老板,我来个糖包。”
手里攥着俩铜板,笼屉里的糖包远比她拳头还大上好几圈,少白常来光顾,与那老板也算熟悉,红糖里和上面,甜而不腻,糖馅儿流心最是好吃。
她好似那巢中待食的鸟儿,眼巴巴站在外面等着,老板也是笑盈盈用油纸装上一个递给少白。
透过窗子,瞧见屋里蒸笼上满登登粉嫩嫩的花馍很是好看,少白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馒头,接过糖包捧在手心,急不可耐吹了又吹,却是不肯走,等好不容易吃下第一口咽进去,敷衍打发了肚子,这才瞥着那些花花绿绿造型奇特的馒头问道:“那些好看的怎么没见老板拿到外面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