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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對家中之事不願多談,飛地轉換了話題:「殿下,今天又讀到哪了?」
周顯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天奉帝雖然最寵愛高貴妃,但是在嫡庶之事上從不含糊。周顯三歲啟蒙,四歲誦經,五歲讀史,天天埋頭在御書房學貫古今,鑽研天理人事之變。
只可惜,還沒有來得及讀到大孟立國以來的光輝歷史,戚玉霜就要離宮了。
那時候的周顯還不明白,為什麼戚玉霜要離開這錦繡繁華的宮室,去往那樣一個北風刺骨的苦寒之地。
臨行前,戚玉霜偷偷把他抱上馬,捂著他的嘴小聲道:「殿下,你可別說出去。」
她把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拐帶到了御馬場,單手抱著他,另一隻手拉著馬韁,低喝一聲:「駕!」
那匹西域進貢的照夜玉獅子跑起來像一片雪白的流影。
周顯第一次坐在這樣的快馬之上——不是有人為他牽著馬慢悠悠踱步,而是真正撒開四蹄、疾馳如電的奔馬。
戚玉霜笑道:「怎麼樣,殿下?」
周顯小臉激動地泛起紅暈,卻又努力板著臉維持著儀態,與呼嘯而過的狂風做著殊死的對抗。
戚玉霜看著他的樣子哈哈大笑,笑聲在風裡響傳四野,她附在周顯耳邊輕聲道:「殿下,將來我執掌了三軍,就讓天下都效忠於你,好不好?」
周顯猛然怔住,想要問戚玉霜話里的意思,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於是,在他思量一夜,決定好好勸勸戚玉霜,讓她不要再做此驚人之語時,宮人告訴他,戚玉霜早已於昨夜啟程,隨父出征,趕赴北疆前線。
這一去,就是很多年。等他再一次見到戚玉霜,已經是邙谷之敗後。
他們之間,每一次分別,好像都是這樣——
因緣際會地開始,不告而別地結束。
這時,解藥被拿了過來,這才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短暫的凝滯。
戚玉霜接過碗來,遞到周顯唇邊:「先把藥喝了。」
冰涼的碗沿壓在周顯唇上,他微微睜大眼睛,剛一張嘴,想要略微反駁一下,苦澀的解藥當即湧入了他的口中。
戚大姑娘明顯是沒伺候過人,一朝心血來潮想要溫柔一把,手法極其粗糙,傾碗的度差點沒把藥湯灌到周顯鼻子裡。
周顯抓住機會剛說了一個「你」字,差點沒被嗆到,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怎麼了?」戚玉霜嚇了一跳,連忙托著他的後頸,給他拍背順氣,「你要說什麼?」
算了。
周顯心中嘆息一聲,心道:能讓戚少將軍親手餵一碗藥,說出去也不知能羨慕死多少人。
據侍候他的老宮人說,他兒時生病發熱,戚玉霜作為義姐,也曾經在半夜照顧過他,不過結局之慘烈,無法言表,最後竟活生生把他氣出了一身汗,第二天便退了燒。
時隔多年,她在生活上,竟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周顯心中有些想笑,胸口卻還在微微顫動,他又咳了兩聲,越回憶越覺得頭痛,七年前落水的冰冷與窒息感仿佛在不斷侵蝕著他的大腦,令他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眩暈,但周顯面上卻並未顯露出絲毫,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臉側輕輕蹭了蹭戚玉霜的手心,微微開啟雙唇,好讓戚玉霜發揮。
戚玉霜不明所以,只覺得周顯這個虛弱的模樣乖巧得很,令人慈心大起,頓時安慰道:「沒事的,喝了這藥便好了。」
又哄上孩子了,周顯心道。
戚玉霜沒有注意到周顯本就蒼白的面色上還能有各種變化,她捏了捏他的手腕,過了一會,見他手指還是有些綿軟無力,愁道:「殿下,感覺如何了?」
汪合下的應該只是普通的蒙汗藥,一劑解藥下去,應該很快就能好。
周顯沒有說話,靜靜搖了搖頭。
這屋裡又是灰塵,又是血污,不僅味道難聞,人來人往,也不利於周顯休息。
戚玉霜笑道:「要不我抱殿下出去?」
周顯:「……」他已經不是幾歲大的孩子了,為什麼戚玉霜總還是像當年一樣,試圖用哄小孩的方法哄他?
戚玉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院外適時地傳來馬蹄聲,戚玉霜心想,好呀,剛要指派活,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只見體格壯碩的孫信忠指揮著一輛車駕挪進府門,大步走進院子,高聲道:「太子殿下,少將軍!」
「在這裡。」戚玉霜回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看來太子獲救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皇帝耳朵里,派孫信忠這位鎮北關目前最能打的副將軍來接周顯。
戚玉霜與孫信忠面面相覷,略有一些尷尬。
孫信忠對她足夠尊敬,是因為她曾經的身份與功績。剛才在鎮北關外,孫信忠也成功配合了這一出計策。但他心中對她究竟看法如何,戚玉霜大致也有數。
孫信忠可是盧辭的副將,作為副將,一般與主將關係不能說親如兄弟,也至少心意相通。盧辭對她仇深似海,孫信忠若能真的對她沒有芥蒂,才是奇哉怪也。
不過,盧辭的傷勢究竟如何,戚玉霜心裡還是有點掛懷,她也不扯幌子,很直接地向孫信忠問道:「孫副將,文藻的傷勢如何了?」
盧辭表字文藻。戚玉霜和他一起在北疆長大,一向張口就叫他的表字。孫信忠聽到這個問題,黝黑的面龐略微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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