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1页)
公输明野一震:“你见过阎钟羽?”
陈希风道:“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易容,但他没有戴面具。”
江湖中见过阎钟羽不戴面具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完,陈希风是后来听聂朱言提到这件事,才晓得阎钟羽亲自来见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公输明野有些动摇了。
陈希风左手不自觉地虚按在胸前的伤口上,他道:“既然我还活着,我一定要去见一个人,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旧来雨·5
最后一个理由说完,不仅伤口疼痛,陈希风只觉心口也刺痛难忍,好像就在昨天,他信誓旦旦地立下字据,和陶仲商说好谁也不会死,说好黄昏前回凌云寺,还约定明年八月去鄱阳湖过中秋,什么事情都好的不得了。
但也是同一天,黄昏前他没有回去,聂朱言也只会告诉陶仲商他死了,那个人现在该有多难过?陶仲商遇到的每一件好事最后都让他痛苦,陈希风本以为自己绝不会让他痛苦。
公输明野猜到陈希风要去见的人,多半是那位夜航楼想弄进刺鹿盟的陶仲商,这两人的情谊必定十分深厚,他思考一阵,还是不愿意带上陈希风,温声道:“陈兄弟,若是要让对方知道活着,我可以为你传讯给他,你先回家去休养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刺鹿盟的事情如果顺利解决,我和你的朋友一道去顺天看你。”
陈希风摇头道:“多谢明野兄,这个讯恐怕不好传,聂朱言说我死在旦暮崖的人手里,你拿着我的信物去给陶仲商,你们三人对峙,聂朱言反咬一口你是旦暮崖的人,书信是伪造的,信物是从我尸身上拿的,你要怎么反驳?”
公输明野没想对质这一茬,皱眉道:“这……将兄知道我的为人,会为我担保作证。”
陈希风又道:“蒋少侠为你担保,你信任蒋少侠绝不会说谎,其他人未必,陶仲商生性多疑,聂朱言好歹与我都是夜航楼门下,我是和他一起离开的凌云寺,他说我的死讯还算有理有据,你和我之前并不认识,也数年不在中原,他为什么要相信你和蒋空说我没死?聂朱言反咬一口你被旦暮崖招揽后,就能说你这么做是为了破坏刺鹿之盟,泼夜航楼的脏水,明野兄,怎么办?寄信到顺天让我快马加鞭赶去为你作证吗?”
公输明野被问住了,远水救不了近火,那时他不可能真叫陈希风赶来,聂朱言那里“死无对证”
,他却是“活无对证”
。
两人相对沉默,各自思考着事情,半晌,公输明野道:“陈兄弟考虑地很周全,说的也很有道理,只是我去刺鹿盟就无法回避夜航楼,夜航楼的人要杀你,你不怕这次去真的被害死?”
陈希风看向公输明野,刺鹿盟迷雾重重,明野兄不着紧自己要遇到的危险,却一直忧虑朋友的安危。陈希风笑道:“到底是聂朱言杀我还是夜航楼要杀我,现在还不好下定论,请明野兄放心,我也不打算找死,如果明野兄和我一起上路,我就想办法易容改面,换个身份去见朋友与仇人,就算我稍微露些马脚,聂朱言也难怀疑到死人的身上,而且——”
他敛去笑容:“我既没有做坏事,也没有做错事,杀我的人逍遥法外,我却要回家避风头,由那人再去骗我的朋友?没有这种道理。”
公输明野已被陈希风说服,他双眼明亮有光,正色道:“好,作恶的人颠倒黑白,受害的人忍气吞声,绝无此理!大哥带你去讨个公道。”
陈希风心中熨帖,感激道:“小弟多谢明野兄。”
说定这件事,陈希风终于有脑子想其它的事,他见公输明野手中还握着那块夜航楼的玉令,问:“对了,大哥,除了这块令牌,你们救我的时候我身上还有其它物件吗?”
陈希风还记挂着陶仲商的三千两和那张字据。
公输明野没救陈希风当然不知道他的东西在哪儿,他摇了摇头,道:“是世叔救了你,你问问他?”
他说完这句,想到江无赦把陈希风的玉令牌当给自己做订金,忽然觉得不太妙。
此时,门被江无赦一把推开,老头子端着一碗药走进来,把药碗往床头一搁,对陈希风甩了两个字:“吃药。”
大佛端坐江渚,在迷蒙细雨中垂目望着江上巡游的数艘小舟。
聂朱言坐在其中一艘小船的船篷里,他自伤好之后就来江上和陶仲商一起打捞陈希风的尸体,到现在已过去了十一日,而陶仲商捞了半个月。聂朱言一点儿也不担心,江大水急,陈希风的尸体能被捞上才是怪事。
陶仲商走进了船篷,他摘下竹笠解开蓑衣坐在聂朱言对民,他乍一看似乎和以前没多大区别,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只是瘦了一点,但细细观察,他眉宇间叫人战栗的凶狠与戾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阴郁,这一点增添的阴郁,让他更像陆兼了些。
聂朱言斟酌了一番词句,惆怅道:“陶大爷,今天再找不到,我明日就得离开嘉州城回夜航楼复命,陶大爷还要再找下去吗?我带不回陈公子的尸体,无法向楼主交代,也不能向陈公子的家人交代,唉……”
陶仲商没有说话,他眉宇间的郁色更重,半个月什么也没打捞上来,他几乎已经完全绝望,但因为什么都没打捞上来,陶仲商又忍不住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绝望和希望日夜折磨他,他想见到一具尸骨彻底死心,但又恨不得永远见不到陈希风的尸体。
他为什么要遇见陈希风?
聂朱言见陶仲商不答话,望向船篷外飘飞的雨丝,轻轻叹了口气,道:“周仙师与陆崖主二月比武,陈公子说过他想去看这一场,楼主也有意让陈公子监察这场旷世之战,现在只能另择人选,楼主召我回去,想必这差事要落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