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1页)
现在正是饭后消食的时间,茶水和蜜饯一道道呈上来,主宾之间的气氛轻松随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周元瑢听了一阵,发觉这个大爷爷并不如他的称呼那么老,听声音还挺年轻,就是语气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高深莫测。
或许,这个称呼是为了回避他真正的身份。
“安世啊,这是大爷爷特地为你准备的信阳茶,你素有茶仙之名,可要品品看我们这中原茶,比你们的江南茶如何。”
“呵,那安世便却之不恭了。”
周元瑢听到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在说话。
这就是他此次听墙角的主角,徽商方安世。
方安世不愧被乔老板成为最难搞的舌头,他受邀品茶,干的第一件是就是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罐新安江水摆上桌,叫小厮用这水烧开泡茶,又取了一套南窑的青瓷,说是用不惯北方的白瓷。
一番挑剔之后,方安世总算饮下了大爷爷给他准备的茶叶,别人问他感想如何,他十分勉强地说道:
“茶是好茶,只是今日的菜品中所用的井水仍带着些城里的浊气,在我的舌头上徘徊不去,唉,无法恣情品尝这中原名茶,实在是一大憾事!”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都笑起来,连连说方安世舌头上有鬼,金满堂的井水都能尝出浊气,只有花上收的露水才能入喉吧。
周元瑢却听出了些门道,这方安世确实有两把刷子,能尝出做菜用的水是城里的井水。
接下来,方安世一边反驳那些认为他是无理取闹的观点,一边阐明自己的品茶之道,内容开始进入玄之又玄的领域,周元瑢的注意力便转移到别的地方。
他听见,在众人的笑声中,有两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讨论最近宫里新出现的势力变动。
“……听说那二皇子力大无穷,在监斩台前拉直了杨太师的银钩,引得龙颜大悦,御口亲封了猛虎王传人……不知大爷爷那边有什么对策,此事会不会对朝中局势产生影响?”
“……如今各方势力都在静观其变,不宜贸然出手,何况天威难测,还是低调做人的好……再者说,那二皇子也不成气候。”
“哦?此话怎讲?”
“那二皇子急于求成,但凡是能出风头的活动,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他都要去试一试,起先皇上还觉得新鲜,高兴了就赏些银钱,后来见他只会以蛮力取胜,于兵书历史一窍不通,皇上又觉得没趣,很丢皇家的颜面,让他在朝阳宫歇着,没事儿别出来乱转。”
周元瑢一边听,一边想,确实和粗莽汉子的形象对上了,二皇子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二皇子毕竟救过他们老周家的命,听到他在宫里生存环境如此艰难,周元瑢不禁有些心疼。
“……对了,你可知道,二皇子在监斩台前救下的那个前朝余孽,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两个说闲话的人,话锋一转,竟转到周元瑢身上来了。
周元瑢悚然一惊,立刻打点起十分精神,屏气凝神去听两人议论。
“这说来就好笑了,你还记得上巳节的流觞会吗?”
“当然知道,是大爷爷举办来招揽天下文人才子的赛诗会。”
“不错,这流觞会上的帖子都是有名有姓的,偏偏许多闲人自诩有几分才华,就想在大爷爷跟前露脸,想着法子地混进流觞会来,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引起大爷爷的注意。”
“那前朝余孽竟然也想攀附宫中权贵?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更可笑的还有呢,那周三意图引起大爷爷的注意,结果大爷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走了个过场,就回端阳宫处理政务了。那周三十分失落,又将目标转向其他人,只是他的目的性太明显,在贵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哈哈,这种想攀附宫中贵人的媚主小人可多着呢,只要能捧起他的才名,提供他的衣食,叫他干什么都可以。”
“赛诗会正式开始后,那周三心情低落,状态不佳,憋了半天写出一首狗屁不通的诗,遭受众人嘲笑,他羞愧离席时,未曾想脚下一滑,你猜怎么着,滑到水里去了,就这么齐腰深的小溪,差点没把他淹死。”
“哈哈哈哈哈……”
宴席上笑声四起,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边的滑稽丑闻上了。
一个悠悠然拖着长腔的年轻声音说道:“确有此事,我也是后来听修齐说起,才知道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老二要救的是这种人,我也很意外,特地提点了他,可惜他似乎没听进去,还跟我置气。”
“原来如此,大爷爷真是宅心仁厚。”
有人奉承道,“可惜二皇子识人不明,一个媚主小人也能离间他与大爷爷的关系。”
“罢了,不提他了,咱们还是聊点正事吧。”
那大爷爷说完这句,周元瑢身边的伙计便回身拉开了暗格的门,示意他该退出去了。
周元瑢向伙计一点头,干脆地离开“听厢”
,退到耳室中去。
他对大皇子的正事并不感兴趣。
没错,这大爷爷,就是大皇子。
想知道的,他都听到了,不想知道的,也听了一耳朵。
“怎么样,赵师傅,新安江那位,你都听见了吧?”
乔老板向里面扬了扬下巴颏,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
“听见了。”
周元瑢若有所思,“这方安世,随身还带着一罐新安江水。”
“不错,如果你想弄来一些尝尝味道,我也能帮忙。”
乔老板自信道。
“那倒不必。”
周元瑢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