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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想起来,这有点像被拴着的小象,前世韩盈见到太多无法处理此事的姑娘,她又是刚工作的新人,手段能力尽皆不足,觉着自己也应对不了,潜意识里才产生畏惧心理,而今世又一直处于高位,没有‘练手’的机会,以至于这种错觉延续到了今日。
但实际上,一路走来,她经历的吃拿卡要手段比这难对付多了,可照样一个一个对付过来,而与他们相比,今日遭遇夏苍的这点威胁,根本排不上号。
不知不觉间,原来自己已经强大到这样的地步了啊……
强大带来的从容,让韩盈根本不必为夏苍生气,甚至都没考虑要去见他,而是让属下委婉地拖延了一下见面的时间,而后将注意力放在了弹劾少府身上。
终究是皇帝的陵墓,那些人以次充好的行径都极为小心,毕竟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甚至还要搭上三族性命的。
而手段如此隐蔽,韩盈还能查到,能力就有些逆天了,皇帝可能不介意,不知晓的同僚肯定又要乱猜。
就像核武器的威慑需要大家知道核武器威力多大一样,韩盈也需要让外人看懂她的动作与实力(同时把桑弘羊这个底牌摘出去),这样才会忌惮她的实力,所以韩盈不得不迂回一下,请线人搞了点动作,让施工现场出点事故,同时在另一条线上顺藤摸瓜,找到了皇室物品的买家和卖家。
物证备齐,张帅可以动手,韩盈挑了个好时候,大朝会,也就是夏苍在的时候,杀猴给鸡看。
这天天气不错,春日转向夏日的温暖,配合艳阳高照,舒适的让人想要打瞌睡。
夏苍站在丞相身后,想着韩盈总算是低头,心里不由得极为得意,听闻陵墓出事,紧急给属下擦屁股的少府正烦闷不已,大好的天气,他的眼皮却克制不住地跳动,像是极为不祥的征兆。
不,他瞒得很好,肯定不会出事!
可越不想到来的事物,往往越会突然出现在个人的面前,冥冥之中,少府下意识看向了自己这段时间得罪最多的韩盈,对方如过往那般平和,在发觉他的目光后,还扭过来头直视他,唇边慢慢勾起来一个微笑,仿佛……两个人有多和睦似的。
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这笑……
刹那间,少府心中警铃大作,可现在才意识到,实在是太晚了。
在大司空说完今日的公务,皇帝允诺过后,韩盈站起来行礼:
“陛下,臣弹劾庞少府纵容属下倒卖宫内器皿,更在陛下陵墓修建之时,以次充好,现以致使部分陵墓倒塌,庞少府不仅不查,还包庇其罪!
轰——!
此话一出,少府的耳边瞬间响起了嗡鸣,甚至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完了。
旁听的众列卿中,知情的尚且还能稳住,不知情的,则已经开始倒吸冷气,而于丞相身后志得意满的夏苍,更是一脸惊愕地看向了韩盈。
工程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有油水可捞,尤其是帝王陵墓修建这种大工程,韩盈慢慢查,能找到把柄不稀奇,但少府的把柄就很不正常了,因为这主要是丞相主持监督,太常宗正设计(并参与一部分建设),将作大匠和其属下主要实施的事情。
大多数情况下,皇帝陵墓修建不怎么需要少府参与,只有出现后勤资备不足,人手缺乏,又或者其他情况的时候,才会需要延尉,左右中侯,少府,京都地方官参与。
这几年,国库收入增长,陛下继续扩大陵墓范围,各方人手不足,少量启用了一些少府的人员,但这部分人并不多,也就是说,韩盈是从极少的夹缝中,找到了少府属下贪污的证据。
这怎么可能啊!
她一个地方上的官吏,才来长安多久?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关系?她究竟是怎么查到的?查了多久?她——
她会不会已经开始收集他的罪证?
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的夏苍后背一阵阵发凉,他明白,自己就是在以权力逼人,这分明是在结仇,既然如此,对方又为何不能同样反报复回来?
这可是两千石的列卿!自己怎么脑袋抽到这等地步,竟敢去得罪她,觉得她会忍气吞声呢?!
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夏苍身体瞬间紧绷到了极致,身上不知何时发起冷汗,这汗水被过往舒适的棉亵衣吸去,贴在身上,黏腻难受得让人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可他不能走,他只能留在这里,僵硬地看着韩盈在弹劾完后,投过来的冰冷一瞥。
祈求原谅
一个丞相司直而已,这种时候,谁会给他脸色?众人的注意力早就被韩盈的弹劾吸引过去,除惊诧于她出手之快,角度之狠辣外,目光也开始投向皇帝。
这么严重的事情,您老是什么态度?
刘彻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西汉大多数人相信灵魂存在,在人死后灵飞于天,魂于地下生存的迷信思想下,死后的安葬便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皇帝自然也不例外,但天子死后的陵墓,承担的并不只是皇帝死后于亡魂世界继续统治的精神寄托。
这其实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事实上,以天下之财所修建的天子陵墓,是皇帝掌握国家实力的具象化,它和明堂,未央宫一样,有极强的象征和威慑作用,也就是‘逞天子之威,抚臣民之心,震慑不臣。’
更不要说,借着陵墓修建迁移而来的地方豪强,不仅承担抵御匈奴和诸侯叛乱的军事作用,还可以弱枝强干,削弱地方实力。
作用越多,意义也就越大,更经不起出现差错,尤其如今迷信横行,皇帝身上还顶着天命光环,那陵墓出点差子,分分钟就能延伸出哪里有祸,又或者天子失德,上天示警……总之,不是人祸必然很危险,是人祸就更糟心了。
只是糟心是糟心,刘彻可没有事情不捅出来就天下太平的心态,相反,年轻时常去民间的他,除了玩乐,更清楚中低层官吏是什么样子,也明白自己陵墓修建上,必然会有着极大的水分,比起来韩盈将水分在何处捅出来的糟心,他明知道有却还查不出来才是有大问题!
“梁伯通!”
刘彻直接唤起了将作大匠的名字:“朕记得你数日前曾说过此事?”
“是,臣说过。”
韩盈早就和将作大匠通过气,此刻被皇帝问询,他心里也没有多少惊慌,只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而是颇为谨慎,迟疑地开口:
“陵墓扩建,臣下人手不足,将西北处的便房建造交由庞少府属下,去岁冬日下了几场大雪,虽有助于冬麦过冬,可春暖雪化成水,其地便颇为泥泞不堪,因此生些不足之处,也在情理之中……韩尚院所弹劾之事,臣实在是不知啊!”
便房,是梓宫(主墓穴)外,墓主人居住和宴食之所,极为重要,建造要求也高,虽然一些还在进行的工程的确有可能因为天气缘故出问题,但以夯土墙的质量来说,这点雪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不然,边疆由夯土建造的长城,还有什么防御力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