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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抬著下巴,有種目中無人之感,好心的叮囑從她口說出如同發號施令,讓人忍俊不禁。
韓瀟瀟乖巧地應下,笑得眼睛眯起,頭頂上的兩個小球一晃一晃的。
顧珊攥著韓素的衣袖,一撥紅簾,急匆匆出了天禧樓,於是空大的雅間便只剩韓瀟瀟一人。
樓下的大堂似乎在唱什麼節目,檐廊的燈逐漸暗了下來,唯余舞台上那一抹光亮。
透過一道紅簾,能聽到樓下眾人鬧哄哄的聲音,隱約夾雜著「五十兩」「七十兩」的叫賣聲,傳到此處卻像是隔了層迷霧。
冰糖葫蘆的糖霜已經完全融化了,滴落在她的手心,一片黏膩。平日周寧不讓她吃這些東西,好不容易得來一串糖葫蘆,她很是寶貴,木籤子上還剩三顆糖球,她捨不得吃。
隔壁雅間的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周遭突然變得很安靜,偌大的地方只剩下玉筷與碗碟的敲擊聲。吹來一陣風,將紅簾撥開些許,韓瀟瀟打了個哆嗦,突然覺得有些冷。
「有人嗎?」韓瀟瀟沒了食慾,輕輕喚了一聲,想讓人進來點燈,但她聲音太小了,無人應答。
韓瀟瀟靜悄悄地起身,想出去找人,可剛行至門口,卻猛地聽見不遠處傳來幾句說話聲。
那聲音很響,時不時還夾雜著幾句討好的笑,像是醉後之語,離她越來越近。
韓瀟瀟動作僵住了,心底莫名湧起一股恐懼,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雙腳像扎了根,渾身如同一塊冰冷的鐵。
近了,越來越近了,嬉笑玩鬧的語調如惡魔的低語,輕而易舉地傳入她耳膜。
「顧爺,您的口味咱還不知道嘛!您放心,這回給您找的您一準滿意!」
「顧爺這回要是玩開心了,以後啊,還請多多照顧小弟們!」
濃重的酒氣隔著紅簾撲面而來,熏得韓瀟瀟頭腦發暈。
下一秒,帶著惰懶與倦怠的嗓音響起:「是處嗎?」
「顧爺放心!咱們知道您的規矩!」
腳步聲逐漸逼近,而後停在了她所在的雅間前。
韓瀟瀟攥緊了床簾,掌心的木籤深深卡進了軟肉,她心跳如擂鼓,幾近要蹦出胸腔。
「顧爺,就是這間!」
阿諛奉承的話隔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紅簾響在耳側,韓瀟瀟縮在角落,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該來的總會來。
刷地一聲,紅簾被掀開,韓瀟瀟甚至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胸前便傳來一陣力,背部狠狠撞在牆角。
劇烈的疼痛襲來,韓瀟瀟驚恐地瞪大眼睛,卻聽清脆的咔噠一聲——
紅簾外的人不知按了哪處隱蔽的機關,隱藏在框中的木門應聲而動,緩緩合攏。
「顧爺!好好玩兒啊!」
韓瀟瀟終於明白過來他們認錯了人,可抵著她的那個身軀是那麼高大,壓倒性的力量逼得她動彈不得。
「放開……」
沒吃完的糖葫蘆被甩了出去,滾得好遠好遠,手夠不到。
黏膩的糖霜粘上了灰塵,弄髒了。
豆大的淚珠自臉側滑落,衣衫撕碎的刺拉聲清晰又刺耳。韓瀟瀟驚恐地掙扎著,推搡著,最終換來的卻是上位者乾脆利落的一個巴掌。
黑暗中,韓瀟瀟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那人輕蔑的嗤笑,像是利刃,生生剖開五臟六腑,凌遲著她的骨肉。
「都出來賣了,裝什麼清純。」
「咔噠。」
雅間的機關門終於完完全全合攏了,最後一絲光也被斷在門外,這幾不可聞的關門聲如同一把剪子,咔地一下,就剪碎了她心中搖搖欲墜的那根弦。
昭康三十七年的上元節是韓瀟瀟過去十五年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她有了夢寐以求的玩伴,嘗到了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蘆,於是便理所當然地以為要迎來的人生了。
可出相府大門之前,沒人告訴她,僅僅一個時辰的快樂,竟要用餘生的夢魘來換。
一樓的大堂內,仍有許多人高聲喊著價,酒樓掌柜聽著不斷上漲的數目,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
外面的東籬大街上,家家戶戶都在歡慶著上元節的到來,富貴人家大張旗鼓地在檐廊掛滿了燈籠,大手一揮就是數不清的賞錢。即便是貧苦人家,也會選擇在這日放下手中的活,陪著孩子出門賞舞獅,猜燈謎,花掉攢了好久的銀錢,來換一碗熱乎乎的湯圓。
再遠一些,護城河上的划船賽已經開始,人頭攢動著,緊湊的鼓聲咚咚咚地將氣氛推向高潮,歡呼聲與加油聲不絕於耳。
全世界都在慶祝這個佳節,沒人知道某個角落有個女孩正經歷著世間最為絕望的苦難。
溫室里的鮮花被搬到了陽光下,本該像世間千千萬萬朵野花一般舒展腰肢,於雨露微風中成長。
可惜今夜過後,她的世界暗夜永降,再無晴天。
……
護城河的划船賽比了很久,好不容易決出勝負,顧珊嗓子都啞了,激動得雙頰通紅:「看!本小姐說什麼來著!三隊會上去的!」
韓素輕笑著應和:「嗯,顧大小姐最棒了。」
人一旦沉迷某樣東西就容易忘記時間,因此,當顧珊抬頭望向月亮時,才倏然驚道:「怎麼這麼晚了!糟了糟了!過會兒玉竹就要來房中找我了!要是被她發現我偷跑出來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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