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1页)
白圻脾气的确很好,尤其是他记得的白圻,总是很有耐性的,嘴角微微的上扬著,那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是後来後来,因为那个九殿下的缘故,他自以为是的在这山里动了些手脚,白圻竟然就跟他生疏了起来,把他当作陌路人一样的看待。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若不是因为六年前那个九殿下又被软禁在这落霞山里,只怕这辈子,白圻都不会再同他说话了。
那温柔的笑容和满头的白发深深的刺痛了梅十三的眼睛,他不敢再看白圻的眼睛,只是心不在焉的打量著四周。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里,四周都是一片莹白,目力所及之处,都覆盖著深深的积雪,只有头顶的碧空如洗,仿佛晴朗的秋日。
梅十三安静了好一阵儿,终於转过身去,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挑起了一缕白发,缠绕在手指间,低声的问道,“怎麽会变成这样的?”
白圻有些困惑的回答道,“我看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白圻的神情和口气都太过温柔了,这让梅十三很是不安。他也不去多想,只是说道,“可你晕倒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白圻问他,“你认得我麽?”
梅十三愣了一下,白圻便解释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在我身旁,我想你或许是认得我的罢。”
梅十三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著白圻,想在这人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好证明这句话不过是个玩笑。
但白圻的神情很是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梅十三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他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的问道,“白圻你,你不认得我了麽?”
白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原来我叫做白圻。”
梅十三说不出来这时心里究竟是怎麽个滋味,从醒来的时候就缠绕在他心头的那种怪异感终於有了答案,可这却让他更不舒服了。
这个人对他这样的温柔,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记得了,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扭开脸,梗著脖子望著晴朗的天空,恨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怎麽会那麽容易就流泪。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默然无语,就这样安静了许久,还是梅十三忍不住,终於问道,“你什麽时候醒来的?”
白圻想了一下,说,“恩,大约有几日罢。我醒来後,雪便慢慢的停了。我一直在等你醒来,也没怎麽留意到底过了多久。”
梅十三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他咬了咬嘴唇,半天不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麽?”
他似乎是害怕听到白圻的回答似的,马上又急匆匆的补了一句,说,“还是说你什麽都不记得了?”
白圻恩了一声,说,“我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是这几日瞧著你,我总觉著似乎是认得你的,但偏偏就又想不起来。”
梅十三惊讶的看著白圻,这个人还是他认得的那个白圻麽?他记得那个白圻的确很温柔,但白圻从来都不是个坦诚直率的人。
他认得白圻的时候,白圻就已经是妖精了,可在山里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没有什麽拌儿,看起来孤零零的。这山里的妖精大多不喜欢白圻,他大概猜得出来为什麽,不过是因为白圻不会开花罢了。可是他知道白圻心里不喜欢那样,他甚至都看得到白圻看向其他同类时眼中的寂寞和期盼,可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简直就好像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深深的埋起来似的。
梅十三每次看到白圻那个样子,有意无意的就流露出那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总是觉得很难受。
但眼前的这个白圻,真的让他迷惑不已,不知所措了。
梅十三的心里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最後只说,“你是同我一起在这山里长起来的,我是梅树精,你麽”
《六月雪》7(2)
白圻一脸认真的瞧著他,等他把话说完,梅十三的脸上暗暗的发热,清了一下嗓子,说道,“说起来,我还真不认得你是什麽妖怪,因为你从来都没开过花。也许你和他们不一样罢。”
说罢又想起一事,对他说道,“哦,你姓白,叫做白圻。”
白圻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著他,梅十三看著那种熟悉的神情,心里忍不住一动,就慌忙扭开了脸去。
“你冷麽?”
白圻一面问道,一面解了外衫,仔细的给他披上。
梅十三犹豫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说,“你把衣裳给了我,难道你就不冷麽?”
白圻摇了摇头,只说,“没什麽。”
梅十三身上披著白圻的衣裳,心里又苦又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些什麽才好了,白圻见他不语,便也默不作声的看著他。
梅十三板起了脸,偷偷的瞥了白圻一眼。这个人脸上的神情很柔和,看得他想要微笑。而从前的白圻,眼底总是有些什麽会让他觉得心痛,让他觉得难以释怀。
而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白圻,让他觉得慌乱,新奇,却又让他忍不住觉得有那麽一点点儿温暖。
梅十三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牛拉到北京还是牛,就白圻那个脾气,只怕是改不了的,不论这个人脸上表现得多麽若无其事。如今是糊涂著呢,等过些日子,只怕又要不冷不热的待他了。
梅十三其实并不知道,若是白圻能够开花,若是没有在山里度过那些孤单的日子,是不是就是如今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