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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第2页)

“你们真是好谋划。”

太子感慨了一句。

当他猜到幕后贵人是汉王,一切线索都有了解释。朱卜花带勇士营南下,是为了确保在南京干掉太子;靳荣则暗中在济南集结山东都司的兵马,北上京城。成为汉王篡位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

两京之谋的全貌,至此显露出了大半布局。北京、南京、济南三点并,格局之闳阔,令人咋舌。

所以太子说没用。愿意来济南的卫官,一定都是靳荣的死忠心腹。一旦靳荣被杀,这些人与其跪求太子宽宥,更可能是一拥而上,把朱瞻基、吴定缘等人剁成肉泥,然后一哄而散。

吴定缘遗憾地“啧”

了一声,只好放弃了劝说卫官们投降的幻想。

朱瞻基捂着右肩,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出来。吴定缘不敢再耽搁,对台下大声道“给我们备好三匹快马来,搬开北辕门的拒马,要快”

台下的人一阵轰乱,吴定缘把靳荣的肩膀一推,厉声道“快”

那几个卫指挥使和千户没奈何,只好吩咐下去。过不多时,有人牵来三匹高头骏马,鞍辔齐备。

“牵到台边,让开一条路”

吴定缘说,缓慢地在靳荣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下面的卫官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可是谁也不敢害了长官性命,只好后退几步,让出一条路来。吴定缘比了一个手势,朱瞻基先跳下台去,翻身上马。梁兴甫也站起身来,但他没有急着上马,而是接过吴定缘的钢刀“你先走。”

吴定缘顾不上感叹病佛敌这莫名的体贴,他纵身跳下台去,也翻上一匹马。梁兴甫挟持着靳荣走到台边,突然念诵起要行舍身经来。

吴定缘突然寒毛一竖,上次听到经文,自己差点被凌迟处死,这次病佛敌又要什么疯

只见梁兴甫缓缓垂下钢刀,手腕突然一转,在靳荣腿上削下一块肉来。靳荣猝不及防,出一声惨呼。这一下子卫官们急了,纷纷朝前拥来,梁兴甫一晃刀刃,再次把他们逼退。只是这一进一退,让离开的空隙越狭窄。

“梁兴甫”

吴定缘起了急,这个节骨眼上,何必节外生枝。梁兴甫的眼神十分平静“有些旧事要处理。”

说完手起刀落,又从靳荣手臂上削下一块血肉。

吴定缘知道这家伙疯起来,根本不管不顾。眼下情势紧急,也只好随他去。他转身一抖缰绳,对太子说“走”

两匹马朝着北辕门而去。

这边梁兴甫念着要行舍身经,挟持着靳荣到了台下,要把他架上第三匹马去。不料原本萎靡不振的靳荣在上马的一瞬间,双臂蓄势,爆出一股强劲的力量。

这力量不足以挣脱梁兴甫的束缚,但多少让身体恢复了一点自由。梁兴甫反应迅捷,飞起一刀去削他的脑袋。如果靳荣不想死,就只能乖乖把头低下。

可靳荣的选择,连梁兴甫都没料到。他不闪不避,硬生生让脑壳撞在了刀刃上,顿时血流如注。与此同时,他冲着四周大吼起来“挟质者,与质同击”

他的声量颇大,震得整个校场都嗡嗡直响。这是军中铁则,挟持人质的人,要和人质一起杀死,绝不妥协。台下卫官们本来束手束脚,一听他如此吼道,立刻群情激愤。

梁兴甫第一次变了脸色,要把他往回拽。靳荣夷然不惧,瞪着血肉模糊的左眼,继续大声道“不要管我,杀死太子,汉王不会亏待尔”

靳荣最后一个字没吐完,被梁兴甫一拳捶在嘴里,数颗牙齿拖着长长的血丝飞出去。

可惜为时已晚,四周卫官们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之前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伤害主官,以致人心浮动。现在靳荣一句话,解开了最后一重束缚,叛军对太子动手再无丝毫忌惮。

在马上的吴定缘听到了这句话,顿觉不妙

“快走”

他猛地把铁尺掷出去,刺中朱瞻基的马屁股。骏马吃痛出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作势要往前狂奔。可前方密密匝匝全是人群,它的起太低,不足以撞开障碍,反而被斜斜举起的刀叉阻住。在更外围,许多顶笠盔攒动着,从四面八方拥过来,把这几匹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蓬勃的杀意从旗台四周燃起,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

梁兴甫冷哼一声,把靳荣高高拎起来。此时靳荣双目已盲,身上全是割伤,鲜血一滴滴落在校场地上,很快聚成一汪小池。卫官们的逼近度放缓了一些。可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犹豫在迅消失,起攻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吴定缘和朱瞻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绝望。周围有几百人,个个都是精锐卫官,这一次可真是毫无翻盘的可能了。

“没想到,我堂堂大明皇太子,居然是要跟一个篾篙子死在济南。”

朱瞻基苦笑道。

“活该,你一个要当皇帝的人,非要跑来送死”

“我怕我当了皇帝,就救不了你了。于谦有句话没说错,皇帝行事须心系天下,很多事情就不能做啦。”

朱瞻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对你这么够义气,你现在看着我,头还疼吗”

“疼。”

吴定缘回答。

朱瞻基冷哼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朱瞻基抖了一下缰绳,心情平静下来“早知今日,当初在南京,便不勉强你护送了。”

“你还欠我五百零一两银子,还有一袋合浦珠子。”

吴定缘面无表情。

“于谦会还的,香炉还在他那儿呢。”

朱瞻基仰起脖子,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只可惜咱俩在香炉前的誓言,谁也实现不了啦。我回不去京城,你也报不了你爹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