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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已乘黄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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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叫你的枕边人过去,你再和他吹枕边风?真是个釜底抽薪的损招。既然如此我干脆给你放两月假,赶明儿收拾收拾,跟你的情人一道上原州治水去吧!”

我不该掺和。

初出神都时,京郊绿意尚浓,向东行数十里,植被渐疏。初春是风大的时候,旷野上裸露的黄土一吹,蓬起漫天尘泥,干涩涩地钻入眼中口中,在衣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泥垢。

东宫提出代天子返回原州,不过数十日便拟定完随行人员,整装待发。此去原州从神都出发,先向东入洛阳,眼下一行人行至潼关,狭窄关城上的常驻士兵校检完文书,正在逐步放行。

我不该掺和。辛时出了关,遥望连绵无尽的山川和滚滚烟尘,不知第几次想。我就应该放任他们母子俩吵得死去活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然也不会把自己赔进去。

自从在长极殿提出让杨修元随行的主意,神后一不做二不休,寻个由头将他也踢入其中。前往原州的主要人员数十名,虽然一块走,队伍却分成两支,一支由太子杨擅主领,职在祭祀祖宗、抚慰先灵,另一支则是正儿八经的治水队伍,杨擅推荐的毛公裘、李令抒以及神后晚些加进去的魏慎荣三人搭班,外加一个跟在魏慎荣身边,“协拟文书”

的辛时。

杨擅与杨修元作为皇室子弟,通行比其余人便宜许多。等辛时跟随大部队,将身份文牒、中央任书等等都交给官兵查验无误,终于出关的时候,东宫已经等待多时,遥指波涛汹涌的河水,与周围人谈古论今。

潼关作为神都以东的咽喉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历来是入主关中的必争之地,人文底蕴十分深厚。杨擅高谈阔论的同时,辛时同样爬上高地,看着险峻的群山与陡峭的河谷,心中一股磅礴的气势推开,忍不住也忆及他人诗词: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

尾音略长,辛时即时收声,扯了扯马上缰绳。呃,好吧,尽管张孟希此曲气势恢弘,十分贴合眼前景象,可再往下咏就不礼貌了。

他与魏慎荣几人扎堆,吟诗也多半是自言自语,可动静还是传到杨擅耳中。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回过头,不理会辛时的及时止损,嘲讽道:“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惜辛待诏没能生到周公成王之世,否则如今的孔圣人怕是要易姓。”

所谓叙古幽思,并不需要完全贴合实际……辛时心里悄悄辩解,恭恭敬敬低下头,谢罪道:“臣言语有失,多谢殿下提点。”

擡头时,瞥见不明所以的杨修元站在人群边缘,用略带询问的眼神看向他。辛时未与他搭话,钻回到治水队伍当中,见其余几人望着他,都是尴尬无奈再带点同情的笑容。

辛时只好也报以一个苦笑。离开二圣眼皮子底下,杨擅对他的不满不必再加掩饰,逐渐有往针锋相对这方面发展的趋势。

且只拿称呼举例,辛待诏——待诏这个职位,怎麽说呢,好听点叫天子门客,负责神皇閑暇时候的吃喝玩耍性情娱乐,说直白点就是没有立卖身契的高级家奴。平常在宫中其他人这麽唤他无可厚非,可出了神都,此时、此地——杨擅再用“辛待诏”

来喊他,莫名其妙就有点贬斥的意味。

辛时身上是挂着正式官职的,就在他将杨修元的身份捅出去的那会。神皇给侄子封王,顺带想到辛时作为翰林院待诏俸禄微薄、全靠赏赐度日,便批给他一个收入十分可观的官职,“京兆府户曹参军”

,出席前朝正式场面或有不太熟的人会和他客气一句“辛参军”

。但他到底不是真在户曹做事,这麽喊未免显得突兀,此次跟着魏慎荣做他的副手,妥当的称呼该是“辛从使”

、“辛协事”

这样临时在行队中被指派的职务。

领队的官员来报,人数已齐,一行人整顿车马,继续浩浩蕩蕩地往洛阳行进。辛时紧跟在魏慎荣身边,吸取刚才的教训,接下来的一路未曾开口说话。好在杨擅在这点上还算宽容,只要不是对方主动提及,也不会特意找茬,这一份点到为止的针对让年轻待稍稍松气,心下却还是忍不住犯嘀咕:神后这回叫他随队好像是为了监视太子,怎麽感觉回去之后,反而要先被告一记状……

唉,算了,反正如先前所说,太子看他不顺眼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到底是他的母亲,表面上还得维持一个儿子该有的样子,太子殿下有气也只能往神后身边党羽,比如辛时这个以男子之身不合规矩频繁出入内庭的人身上撒。至于被当作出气筒的辛时,面对大周储君、未来天子……能怎麽办呢,当然只能伏低做小,认可他的诘难。

为人臣子真是难做,辛时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理他都明白,不过太子这份容人的气度,比起神后那“要是这些人真能治水,我也不和他争”

的慷慨,真是差了不止一点。

行过五六日,来到洛阳,休整一日,换上船只向南行。乘船比骑马安逸许多,也迅速许多,只两日就临近原州。作为大周天子的龙兴之所,原州本是繁华之地,然而因突遭水灾,郊野边一片荒芜。行到城外数十里处,正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倒塌的茅庐、泡烂的枯枝败叶满地都是,浑黄的泥浆水没至小腿。到这里水运已无法再走,原州先前已来过说明文书,正有一行官员在分不清是河是岸的地方等候。他们一见甲板放下来,便指挥人抱着茅草铺垫地面,好歹铺出一条不会浸湿鞋面的道路,迎接远道而来的神都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