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昔人已乘黄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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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近侍点头。辛时将腰牌双手奉上,平複心绪,道:“烦请内官通报:翰林待诏辛时有十万火急之事,请求即刻面见二圣。”

近侍持着腰牌入殿,不多时出来,对辛时道:“圣人口谕,宣。”

将腰牌还回去,恭敬行礼。辛时收好,一如往常对近侍道谢,跨入含宸殿中。

烛影悠长,积攒一夜的水汽未散,裹得殿内闷热。神皇照例隐在薄纱之后,姿容放松地斜倚卧榻,略带病音的语气带着关怀:“阿辛吶。你说有急事要禀报到朕与皇后面前,怎麽了?”

神后在旁正襟危坐,好似有目光透过层层纱幕直射到脸上。辛时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那道审视,低头跪在地上长拜,将想了一夜的托辞说出:“臣月前于市集采买奴婢,见一人,似是……旧宋王之子。”

“建大哥家的幺儿?”

身边神后几欲开口说话,神皇眯起眼,却是陷入回忆。

“朕有印象,那孩子出生,没少折腾。那时刚建国大半年,朕身边一下没了兄弟倍不适应,宣诸王依次进京,本来只想哥哥弟弟聚聚,哪知建大哥把妻子一并带来。大嫂那时怀胎已有七个足月,挺着大肚子,万一出点什麽意外不是开玩笑吗,可把朕吓坏了。后来没让他们走,尚医局三班轮值,直到生下来才了事,七娘,你也记得吧,大嫂月子里你没少去探视,阿弘也像是沾他们的喜气才有的,所以又到开春后你的胎稳定,才许建大哥回封地。除却女医官,那孩子出生时朕是第一个抱他的,他的名字里,嗯——是不是有个‘元’字?是朕起的,开国元初嘛,咱们家第一个孩子。”

“后来……建大哥糊涂。”

神皇叹息。“朕也是气狠了,本该替兄弟管教孩子,却放言这辈子都不见,将他们都打发走。他去了哪里?播州?还是崖州?”

辛时伏拜,不曾说话。

神皇又道:“应该是播州,朕想起来了,崖州是苦地方,朕把年纪小的孩子都往回掉了一点。那也是个穷乡辟壤,豺狼横行、十室九空,现在想想,朕当年的做法真是不妥……七娘,你有话要说?”

神后道:“妾觉此事蹊跷,有话想问辛待诏。”

神皇叹息道:“你问吧。”

神后于是在帐帘后转向辛时,发问道:“辛待诏,你是什麽时候,在哪里带回的这个‘旧宋王幺子’?这人若是宗亲,怎麽会做奴婢,你当知这不是玩笑,若为事实该牵涉大案,想清楚了回话!”

神后的语气已十足含着警告意味,她很不满辛时突然涉入杨氏旧案,要他谢罪退下。然而辛时好像听不懂神后话后藏着的含义似的,如实禀报道:“回圣后之言,臣当时甫一在集市见到他,也不确定……但此人,容貌神情与陛下实在相似,臣因此注意到他,向的负责牙人打听消息。

“臣本来好奇一问,但那人生怕臣深究似的,不肯说具体地点,只说自己是西南边来的二道贩子,又口口声声保证卖的绝对是他人家遣出的奴婢,反令臣起了疑心,想到西南有宗亲流落,而这人的长相亦与陛下有几分相似,唯恐猜测成真,将他买来带至家中询问。”

“他说他是杨修元,宋王第十二子,臣一开始同样不信。可他向臣描述幼时之事,说宋王国中历任官员、宅邸布局情况,臣去新修史料中核对,几乎不差。臣知他若果真为宗室,便是一桩大案,心中惶恐,本想寻找当年事发后滞留在京的旧宋王家人核验身份,奈何访遍神未能寻到蹤迹。实在找不出办法,他又说自己身怀母亲岑氏信物,臣才向圣君禀报。”

说罢免冠解襟,伏在地上,做谢罪请死状:“臣欺君僭越,请二圣依律定罚。”

“你也知道自己僭越?”

神后冷声,毫不给辛时留半分情面。“即便你碰见的真是宋王子。宋王子流至播州,亦是庶人身份,若成了奴婢,便是被人拐卖。拐卖人口,且不说拐的是我大周宗亲,就算普通良家,不也是犯了重法?你察觉那牙人言辞闪烁,就该当场告知巡街卫士,由他们将人扣下,羁去所属县衙核查,若果真查实,再由县令视案情大小,层层往上禀报。结果你竟放走嫌犯,凭着臆断买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奴婢,还报到陛下面前,在翰林四年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神皇咳嗽一声,打断妻子的诘难。他一反往常对枕边人的宽容,帮衬辛时道:“皇后,阿辛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不必苛责。市井小民最难对付,他惦记建大哥子,略有不周也是常情。”

神后提起裙摆起身,半跪在神皇面前,道:“事涉宗亲,不可出半点差错。辛待诏协理内庭事务,他行则荒谬,是妾委任不当。妾亦当自省,请陛下降罪。”

屡遭顶撞,神皇微有不悦,道:“朕晓得的,朕抱过那孩子。你不就不信他是建大哥的儿子吗?不用那麽麻烦找什麽牙人审问,把他带过来给朕看一眼就知道。”

说罢越过神后,一把掀开面前帘子,向辛时问道:“阿辛,你说的那人现在你家中吗?朕许你口敕,你去把他带过来。”

辛时一愣,迅速低下头,回答道:“陛下恕罪。臣今早来时一时心窍蒙蔽,未经允许已将他带入宫中,正在翰林院等候。”

说这话时他也惶惶,无论如何擅自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入宫罪过太大了,可他必须得抢时间。好在神皇闻言只是点点头,道:“你能将他带入宫中,想必时经过先前的查证后已有七八分确定。让御前去宣,现在就领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