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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多年后,茉莉在国外的旧书摊上买到一本手札,翻开卷著边儿的书页,看到这句话:“蓝桉已遇释槐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据说蓝桉是一种温柔却霸道的树木。它霸道,会释放一种抑制素抑制周边植物生长。但它也温柔,独独隻允许释槐鸟栖息。

某一天树如果死瞭,鸟再也寻不到更好的栖息之地。

无缘无故的,茉莉联想到瞭那个人。也如蓝桉一般霸道,却待她最是温柔。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自离别后,读到的文字,听到的消息,相关的,不相关的,曲折迂回,千方百计也要与他牵扯上联系。

平城她是再也回不去瞭。夜裡幽梦忽还乡,那人一身黑色大衣,还如当日那样,瘦削白皙的面容,长身立在白塔下望著身旁虔诚许愿的女孩。

也记得她扬起头来,一脸天真烂漫,眼裡全是他的影子。

“听闻白塔寺许愿最灵,往后每年初一我都来敬香,请菩萨保佑先生岁岁平安。”

那画面似还在昨日。

她想菩萨大抵是不灵的,又或者是她贪心过重。

细究她的人生,平坦顺遂,唯有和他的这段被人津津乐道。

曾听妙音寺的师傅说过:“世上痴男怨女缘何多,相思都已刻入骨。执念不放,佛祖不渡。”

“唯自渡矣。”

自渡……

那戏台上还在演绎著。

无数人的命运,幽怨缠绵,道不尽,唱不完,恒古不叠,周而轮回。

却是: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01

第一次见到宋凤霖女士,是2002年的秋天。茉莉刚过完22岁生日。这年夏天,她从首都大学毕业,在市区找到瞭份报社的工作。

这天早上平城蔚蓝的天空下,茉莉骑著她那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凤凰牌自行车,经过西四胡同时,看到一位穿著打扮不俗的小老太太,漫步在红染浮动的老城墙外。

说是漫步,因这老太太行动虽缓,仪态优雅,神色比周围匆匆而过的行人游客多瞭闲适的坦然。

京城裡养尊处优模样清隽硬朗的老太太不少,但是眼前这位身上独特的气质浑然天成,自举手投足间溢出,几米开外也能让人嗅到一丝与衆不同的味道。

骑过去的时候,茉莉回头流连地望向身后,心想著,这老太太和她奶奶模样气质很相似,年轻的时候大抵也是名门闺秀。

后来几天,茉莉每回骑车经过那条街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想起那个穿著蓝绸旗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隻是再也没有遇到过瞭,心裡甚觉遗憾。

近期报纸扩版页面,新添瞭“人物”

专题,主编有心锻炼和培养茉莉,竟放手把这项任务交给瞭她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皇城脚下逸闻趣事虽多,不可全全当素材。这月是第一期,如果能来个“开门红”

,那往后她的工作会顺利得多。

茉莉在平城落叶似飘雪的风裡,蹲在墙垣边数瞭上百片红枫叶,终于从街坊四邻那满口拉著傢常的京片儿中探听到瞭一点有用的信息。

残缺零碎拼凑不出全貌,依稀得知老太太叫宋凤霖,住在西四北七条62号四合院裡。

“城裡的四合院现在都归政府管瞭,一般人哪住的起。”

“哟——”

说话的这位穿著鹅黄袄的老太太细尖的嗓子拉长著,像劣质的竹笛吹出别扭破碎的杂音,“戴先生的手段还有人不知道,虽然没有见过,听也听得多瞭,他要是想,别说一座四合院瞭,这区区西城的四合院遍地都能被他买下来。”

同行几人噤瞭声,刚才第一个说话的老太太对黄袄老太太做瞭个“嘘”

的手势,压低著声,好像她说瞭什麽大逆不道的话,“这可说不得。”

黄袄老太太手一摆,“这有什麽,现在是新社会,早就不是以前瞭。”

这话说完,倒也不见她开声瞭,话题迅速地跳转到瞭东街口张傢那媳妇最近産下的胖小子身上。

年幼时茉莉曾在祖母房裡看到过一个漆色螺钿盒,小孩子不免好奇心重,多次央著祖母看裡面到底藏著什麽好东西。有一回,祖母叫她进去,当面打开盒子,从裡面翻出瞭很多老物件,印象最深的是一张老照片,泛黄的黑白照中,几位名媛闺秀并排端坐在沙发上,斜襟旗袍微微的开出一点点叉,若隐若现含羞待放的中式美感,双腿并拢侧放,齐齐看著镜头,姿态端庄典雅。

独独两个女孩不一样,她们坐在第一排正中间互挽著的手交握在一起。其中一位便是茉莉的祖母,另一位就是宋凤霖。

祖母说那是她少女时期最好的朋友。十三岁那年祖母跟随傢丁从江南逃亡到北方寻求庇护,便是那时认识瞭宋凤霖。

后来宋傢败落,她被送往香港后惨遭叔父卖身。两个出身相似的女孩自此开始瞭截然不同的命运。

祖母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宣传海报和电影画面裡。

宋凤霖一生有三段婚姻。十九岁初到香港,买她的富商将她强占己有,走投无路的宋凤霖隻能依附于他,借著这把云梯一路扶摇直上,成为瞭风靡一时的顶级影后,也是三十年代初期第一个勇闯欧洲演艺圈的中国女星,却在巅峰时期宣佈息影。

有人说她找到瞭更强大的靠山,才会踢开第一任丈夫。没几年丈夫意外去世,迫于生计压力,宋凤霖重返影圈。媒体大肆报道,承袭瞭港媒一贯作风,冷嘲热讽地挖苦,不看好她的回归。宋凤霖却仅凭一部电影再次刷新瞭人们对巨星的认知。之后片约不爽,粉丝欢呼,他们都说宋凤霖回来瞭,重新站在瞭属于她的舞台,成为那颗遥遥永不坠落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