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1页)
钟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宛如雕像一般立了片刻,最终抬手将眼珠放回眼眶中,然后缓缓转身再次面对潘塔罗涅。他似乎隐约猜到了潘塔罗涅到底在计划些什么,神色彻底冰冷,微蹙的眉尖隐藏着即将爆发的愤怒。
“你都知道些什么,又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把你的计划一五一十诚实地说清楚。你若还敢再有所隐瞒欺骗,将会永远被岩石吞没。”
下一刻潘塔罗涅就可以动了。他毫不意外地重重摔倒在地,又是眼前一黑。失去一臂,他花了小半分钟才艰难狼狈地爬起身来,勉强保持着坐姿。可是当他稍微平静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右手臂的断口像是已经被医治处理过了,罩着一层薄薄的结晶,不再流血,也没有太多疼痛的感觉。
岩神竟然顺便给他医治了伤口。
潘塔罗涅疯狂大笑起来。确实,他早该知道的;如果他真得成功了,那一爪得手的时候就应该被岩神直接捏成飞灰。
“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潘塔罗涅一边大笑一边说,“我以为你会像当初挖出心脏的女皇陛下那样。”
见钟离沉默,潘塔罗涅笑着续道,“我虽然不是长生种族,但当年的亲历者中也有那么几人如今尚在。追随女皇的人大多听过这个故事。岩之主也肯定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不是么?”
五百年前从坎瑞亚归来的冰神被深渊污染几近癫狂,但这些污染也给了她全新的视野和力量。她将手伸进胸膛,掏出了自己的心脏;那是她魔神位格的见证,是原初的碎片和力量,也是最原始的——诅咒。只要那颗心脏在她胸中跳动,她便会像心脏原主人那样,毫无保留地,不能自已地,爱着人类,为此奉献自己的一切力量和知识。但不属于她的心脏离体的那一刻开始,以‘爱’为名的神明再也不会爱人。她是这个世界的冰川,是原始胎海的暖流推向两极的与生命无缘的水,是最纯粹的物质,不在乎生命也不在乎灵智,又为什么要爱外来者创造的物种?她的绝大部分形体和力量在诅咒解除的那一刻回归大地。曾经因为神明爱恋而四季如春的至冬北地也很快恢复了她应有的模样:永夜,永日,不断的风雪,经年不化的冰川。而最后一缕逗留的冰神人形也不是为人类驻足,而是为了向天空中的管理者复仇。
潘塔罗涅又说,“当初至冬有不少人不相信守护人类那么多年的神明会不再爱人,他们以为女皇陛下只是伤病交加。他们想,如果能将那颗心脏解冻净化,如果能听到那颗心在女皇的胸腔中再次跳动,她便会重新成为那个母亲一般温柔的守护者。当年的勇者们不顾千难万险净化了那颗心脏上的深渊污染,然后捧着心脏来到女皇身边,结果当然是他们全都被女皇冻成了冰雕。没有任何存在会主动接受奴役。所以你为什么会主动将那颗眼珠装回去?!”
钟离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愚人众执行官,“这就是你的计划?你想要让我变得和你们女皇陛下一样,因为不再爱人于是回归大地?你怎么敢做如此豪赌,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可能的后果和代价?我本以为愚人众执行官虽然行事张狂不择手段,但至少并非‘愚人’。”
“我愿意支付一切代价!”
潘塔罗涅的声音突然变得癫狂,“这片大地被神明的‘爱意’笼罩太久了,人类永远学不会反抗和自主的真义。女皇陛下目中无人,只是一心她自己的复仇,但她可以成为颠覆天理的最佳领袖。而你们这些爱人的神明?你们到底能为人类做什么?你们只是让人类沉溺于日复一日的无用的美梦中,连‘金钱’这种独属于人类的小事都被神权掌控,人类永远没有前进的可能!哪怕我在解开你的诅咒之后瞬间灰飞烟灭,这个胜利也当得起生命的代价。”
下一刻潘塔罗涅只觉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海啸巨浪一般砸在他身上。他全身上下都在慢慢滋生黑色的结晶,仿佛他正在渐渐变成矿脉的一部分。随着结晶的生长他的全身都被痛楚一点一点来回碾压。但无论身上多痛他也没有眼前发黑几欲晕厥的感觉,反而变得格外清醒。
“原来如此,”
摩拉克斯的声音冷如生铁,“‘黄金’不过是个幌子。你们真正的野心是让神明不再爱人。”
潘塔罗涅一边急促地吸气一边顶着剧痛说道,“不,黄金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只不过这两件事恰好可以成为一件事。我知道我输了,但既然你老人家仍然爱人,为何不能满足一个临死之人的请求,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输的?”
摩拉克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笑着说,“你以为后果和代价不过是你的生命,多么不可一世的想法。你的生命也配成为代价,也配称作后果?你见你们的女皇陛下抛开原初的碎片便化身冰川沉寂,行走大地的部分也不过一心向天理复仇,就以为这颗星球的魔神都会如此?你可知道我是谁,就敢预测我的行为?”
“女皇陛下说过,你是所有的‘岩’,是这颗星球本身……”
“那你的女皇有没有说过,大地苏醒之时原初之人刚刚踏足这颗星球?冰川的女皇苏醒时人类的文明都已经流转过几个轮回。而初生的冰之魔神甚至未来得及多看人类几眼,便被死之执政送上了原初的心脏。当她失去那颗心脏之后也不会找到任何憎恨人类的理由;她是生命背面的‘冰’,她不在乎任何生命,不在乎人类也不在乎这颗星球原生的元素生命,她只想报复曾经欺骗诅咒她的存在。但我见证过法涅斯降临征伐以来的一切。你以为,如果这颗星球剥离了原初之人的诅咒,他会向谁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