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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莺初露出了挣扎的表情,本能地回身探看。四名荀氏女婢低眉敛目,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她们。
“她们这回得了我阿娘的叮嘱,说我大了,再不能如小时候放纵我。我阿娘和我说,我出了荀氏壁,一言一行代表荀氏五房的脸面,要她们几个把我处处看好了——”
“事关你自己的一辈子,你想好了。”
阮朝汐和她确认。“莫要拖延到一切都论定,悔之不及。我只问一句,你扪心自问,想不想去前院看一眼钟十郎?”
荀莺初不假思索,“去!当然想去!”
——
正堂方向传来的乐音直到晌午都未停歇。阮朝汐领着荀莺初快速穿过中庭。
云间坞依山而建,地势起伏不平,她带着荀莺初抄小路,很快甩开跟随女婢,去了一处山坡高地,隔着两道院墙,可以远眺正堂。
正堂里灯火明亮,丝竹雅乐不断。两侧的竹帘卷起,露出了远山朦胧景致。钟少白坐在席间闷头喝酒,十郎坐在他的身侧,在丝竹乐音里和兄弟说话。
阮朝汐抱膝坐在山石高处,远远地看着那灯火通明处。
她坐的这处,其实是依山而建的一段院墙的尽头。丈许高的院墙从前院延伸过来,前头院墙都是平整垒砌的青砖,到了靠山的末段就变成了大块青石,嵌入山壁。
不是极熟悉云间坞地势的人,决计到不了此处。
几个值守部曲远远地望过来。云间坞里无人不识她们,领头的部曲顺着青石院墙走近,仰头高声问,“此地危险,两位小娘子当心失足跌落,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荀莺初学着阮朝汐的模样,也抱膝坐下,她才不怵这些荀氏部曲,不耐烦地催人走。
“站边上去!我们只是过来吹吹风。你再不走远点,我们跌下去都是你的过错。”
部曲惊得急忙快步走远。不多时,有人飞奔远去。
“他们去传信了。我们动作须快点。”
隔着一道山涧流水,越过两道院墙,还好正堂里灯火通明,可以清晰看见宴席中的宾客。阮朝汐问七娘,“看到钟十郎了?你觉得怎样?”
荀莺初坐在大石块上,团扇掩了面,目不转睛瞧着正堂里的贵客。
“咦……”
她专注地瞧了好一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向旁边,咕哝着,“说话不捂着小虎牙了。……脸色好严肃,一直在教训十二郎。嘶~”
她摇着团扇,嘀嘀咕咕地抱怨,“好吓人。他当真还不到十九岁?看他板着脸的样子像是二十九。”
小小抱怨了几句,身侧的人毫无应答。荀莺初诧异起来,侧身去看,阮朝汐竟然也同样专注地盯着正堂宴饮的身影。
阮朝汐此时的身上,显露出某种奇特而复杂的情绪。
坐在青石高处,遥望正堂主位端坐的熟悉身影,明澈的眼瞳里分明闪着坚定耀光,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下个瞬间,却又显露出痛苦。
两种互相冲突的情绪混合在一起,显出了这个年纪极为少见的挣扎神色。
头顶的阳光过于刺眼了。她闭了闭眼,眼底浮起一层雾气,濡湿了浓黑睫羽。她低了头,避开那刺目的阳光。一滴泪溅落青石上。
荀莺初被惊到了。她仓促地抓过阮朝汐的手。
“何事让你这么难过?——我们不看了。我们现在便走。”
阮朝汐回过神来,迅速抹去了眼角的濡湿。
“我们是该走了。快下来,你家女婢要追来了。”
她当先跳下大石,拉着荀莺初的手助她跳下。两人仔细拍净裙摆沾的青草和泥土,沿着山道小径,慢慢地往回走。
荀莺初暗中相看了钟十郎。多年未见,钟十郎早已脱胎换骨,长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少年郎,真人和她印象里的虎牙小怪人大相径庭。
她露出了烦恼的表情,一会儿走神思索,一会儿担忧地瞧举止不寻常的好友。
两人正沿着原路回去,视野里忽然闪过一个眼熟的人影。荀莺初停步往山下望,隔着一道清浅流水,越过一道围墙,银竹快步走向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