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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随后他也主动向母亲道了歉:“妈,今天我对你说的那些关于姐姐的话,不是完全真心的。我承认小的时候确实怪过你们,觉得你们只顾工作却顾不上姐姐,但我现在也是个医生,已经能理解你们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伤你的心。”

文昔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本就于心有愧,并没有责怪他。今天坐下谈话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一眨眼已经从小男孩变成男人了,心里有些感慨。

她对俞今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见,艺术世家出生的千金,若非家中途生变故,必定要被父母众星捧月着长大。家庭的不幸怎么能怪罪于她,父母缺位已经是一场悲剧,要是还因为这些对她指指点点,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对着这么一个亭亭玉立又乖巧的孩子实在做不出来,疼惜她都还来不及。

文昔看着儿子宽阔的身姿,还是决定将那些过往娓娓道来:“你的小姨,我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单与文被这突然转向的话题搞得头晕,疑惑地点了点头。

文昔继续说道:“可能你已经忘记了,你小的时候问过我,为什么小姨总是那么开心,你也想像她一样。”

单与文在脑海中努力地回想童年,但记忆已经太模糊了,于是他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说到小姨了?”

文昔露出苦笑,语气之间满是苍白的无力:“她不是总是开心,而是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你的小姨,就是精神分裂患者。”

单与文瞪大了双眼,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事,只记得小姨后来因病去世了,因为他年纪尚小就没去参加葬礼,现在想来或许并非是因病去世。文昔的脸色淡淡,悲伤藏不住,单与文把桌上的水往前推了推,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慰。

文昔对儿子的体贴很是欣慰,将已过去多年的往事继续说了下去:“你的小姨是自杀身亡的,精神分裂的治疗效果有限,她在清醒与疯癫之中挣扎,后来为了不拖累家里人,在家上吊自杀了。”

“所以我知道和精神分裂患者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感觉,这也是我选择当精神科医师的原因,我心中带着执念,太沉浸于工作,却因此没能及时发现你姐姐的病情,还让你直面了姐姐的遗书,我是个不够称职的母亲,我对不起你们。”

文昔泪如雨下,单中遥见不得她的眼泪,温柔地替她拭去了,把她拥入怀中以平复她的悲伤。

单与文并不知其中原委,这么多年来对父母确实有埋怨,他们工作都很忙,单与文和单艾昔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来回蹭饭,他与姐姐从小感情就好,作为第一个发现遗书的人,他时至今日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巨大的恐慌充斥了他的心,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单艾昔面前的。单艾昔见弟弟发现了遗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般。单与文撩起她的袖管,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用刀割伤的疤痕,触目惊心。他无言以对,只是紧紧地抱着姐姐,两人哭作一团。

随后他就冲去学校把那个无视霸凌的老师揍了一顿,他向来是人缘好脾气好成绩好的三好学生,突如其来的暴戾让老师们措手不及,他的攻击没有章法,只是纯粹的愤怒,实际上也没什么准劲,一会儿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开了。那老师知道单与文家境尚可,又心虚自己的所作所为,便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嚷嚷着要报警,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起初那老师还嘴硬要报警,叫来了单与文的父母要个说法,他站在办公室内只觉得讽刺,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冷笑着说出了那老师收受家长贿赂的丑事。他刻意没提姐姐,怕招来流言蜚语惹她伤心,最终在父母不解的目光下就打人一事向老师道了歉还作了赔偿,回家后才和父母全盘托出。

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恨学校的老师,他不明白老师怎么能够做到明知学生被欺负、被针对却无所作为。这样的人却还冠冕堂皇地教导学生做人的道理,天大的讽刺。

他也对父母感到失望,特别是他的母亲,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么优秀的精神科专家都不能发现自己女儿的病情。若不是他想借用姐姐的计算器而发现了遗书,那下一次,单艾昔手上的伤口是不是就会深到无法挽回?

可是当时没有人给他答案,母亲脸上悲伤的神色让他无处发问,愤怒和恐惧从此萦绕在他的心头,化为了过分的细致,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强迫症。他平时时刻注意姐姐的心情起伏,工作的时候又时刻关注病人的体征,他感到疲惫却无法停止,好像背负了什么使命一般,若能多救一个人,他就会感到好受一点,他也搞不清想救的到底是伤痕累累的姐姐,还是年少时愤怒又惶恐的自己。

他现在终于得到了答案,却觉得索然无味。他早就不再是个孩子,却被父母当成孩子瞒着秘密,他多年的不解在此刻显得格外不懂事,有点荒唐。

他很想问母亲为什么不能早点解释,也很想问母亲有没有发现过他的焦虑,但看着她的泪眼和眼角皱纹,心中充满了不忍和内疚,一如当年一样,他无处发问。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俞今,想到她脸上带血却眼神坚毅,想到她裙摆累赘却出拳果断,他突然明白了,俞今一直是个比自己坚韧又豁达的人。

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俞今,他想念她身上带着雨水味的玫瑰香气,想念她柔软如猫毛般的长发,想念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静与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