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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2页)

于曼颐缩起肩膀,双手交叠,收在膝头。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未涌起以往三妈大怒时的恐惧。她闭上眼,黑暗中浮现出摇摇欲坠而漏洞百出的于家大宅。而耳边尖利的斥责,只是皮影人照本宣科的戏腔。

这戏腔时高时低,忽长忽短,带着滑稽戏一般的尾音。于曼颐都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会让她陷入如此程度的暴怒,以至于摔砸杯碟,瓷片高高溅起。

终于,给皮影配音的人应当是累了,操纵皮影的人便让三妈坐下,容她靠着椅背休息。然而一阵喘息之后,她忽然再度起身,紧攥住于曼颐的手腕,撕扯着让她也从椅子上站立起来。

她的手掌因为愤怒滚烫,于曼颐没办法再把她当皮影。

“这些日子太纵容你!”

她厉声说,“去,去祠堂给我跪着去!”

祠堂大门被“咣当”

一声锁上的时候,于曼颐陷入了短暂的绝望。

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趁着还在桌边多吃些早饭,而这次被关进祠堂时,三妈甚至没有告诉她时间。若是一天倒还好,以她多年的经验,挨到晚饭并不困难。但若是明天才能出去,需要忍受饥饿的人不只有她自己。

于曼颐歪倒在祖宗面前的蒲团上,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共患难”

感到欣慰。她思考片刻,认为宋麒今天与她一同挨饿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脱口而出那大逆不道的四个字,以至于在境况长久改善后再一次被关进祠堂。

这人实在不可与表哥同日而语,表哥的到来让她的日子越过越好,而宋麒呢?捏青她的手腕,弄折她的风筝,影响她的睡眠,如今又害她跪在这祠堂里。

于曼颐抬起头,望向祖宗牌位,最下面陈列着她的父母。她时常为自己从不思念父母感到羞愧,可她根本没有和他们相处过,他们也未尽过抚养的义务。人怎么会对没有相处过的人产生感情呢?

正如她与宋麒,虽然只有地窖里的短短十日,但他们相处过,就有了一份情谊,让她在此刻产生了“共患难”

的欢愉。相比之下,她表哥……咦?

于曼颐再次陷入了混乱,她的脑子最近总是很乱。她低着头跪在蒲团上,阳光也随着日头升起洒进祠堂。她在这秋日的光照下愈发感到困倦,终于一头歪倒,趴在地上睡着了。

她是被一种有如老鼠蚕食般的声音吵醒的。

她在半梦半醒间分辨,慢慢意识到,那声音的来源是柔软的宣纸被缓缓撕裂。她发觉自己身下不再是冰冷的石砖,而是一方柔软的毯子,甚至是她很熟悉的一方毯子。

她抓了抓毯子,然后猛然把眼睛睁开,从地上弹坐起来。

祠堂的门被人撬开了,留一道缝隙,让月光洒入。她坐在那道光里,怀里是她早先拿去给宋麒的那张小毯。而宋麒若无其事地坐在光的另一侧,手上是已经修好了骨架在糊面的风筝,手边则搁着她家供奉祖宗的点心盘,已经吃了一半了。

于曼颐头皮都在那个瞬间炸开。

她甚至来不及问他怎么敢离开地窖,只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那点心盘一把搂回怀里。宋麒看了张皇失措的她一眼,笑道:“他们根本记不得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于曼颐紧搂着点心盘,心中又补一条他犯下的罪过。宋麒看她不信,叹了口气,起身去余下几个盘里各拿几枚,然后摆进于曼颐怀中的那盘。于曼颐狐疑地看向怀中,又看了看祠堂台上,发现自己似乎确实看不出区别。

他将点心摆回祭坛状,手里还余出一块,示意由于曼颐拿去。她忐忑接下,酥皮碎在指间的一瞬间,她胃里“咕”

的一声。

“吃吧,”

宋麒说,注意力又回到风筝上,“祖宗在上,佑的就是后代衣食无忧。”

这话未免太有道理,于曼颐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了。

吃归吃,祭盘还是得端回原位。于曼颐又爬上爬下的忙活了一通,再回到宋麒身边时,他已经把风筝修得只剩下翅膀处的黏合。

于曼颐这才想起来问他话:“你怎么从地窖里出来了?”

“你到晚上都没来,我就出来看看。”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祠堂?”

“你三妈嗓门真大,”

他抬头,指了下自己耳朵,“我在地底下都快被震聋了。”

她了然,再看一眼祠堂大门,还有不解。

“那你怎么打开的锁——”

“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