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1页)
在这个时候,倩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魏之芸站在公告栏前看着那一则布告。
上面列着这一次通过高级职称的人员名单。
上面没有她的名字。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准备着评职称用的各种资料。获奖证书,厚厚一叠,论文复印件,还考了电脑证书,普通话级别证是早两年就通过了的,乙等一级,她是教数学的,这个级别完全合格,还有两大本详细的教案,有完备的教学设计和教后反思。这几年她也上过不少公开课。教学年限也够了,模看竖看,左思右想,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通过职评的,会是自己。
直到有一天听见陈老师私下跟人传:“谁说现在作风问题不重要了?表面上不再是个条件,可是一个人名声坏了,在别的方面多少是会受一点影响的。现在不是早两年,到生日吃面,谁都能上高级。现在是僧多粥少,总要有个取舍。”
之芸这才想明白。
同时她还想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不再要她参加区里的任何竞赛,也不再让她上公开课。
她魏之芸好象突然成了类思这个躯体上的一个疤痕,即便不在脸面上,到底也是块疤,会有人时时地把身上的疤露出来叫人看的吗?
这学期,学校里有一个下乡支持的名额。听说是去苏北,在那儿教一学期的书。教育局会给补贴,而且今后评职称也会优先考虑。
那些结了婚有了孩子的老师大多打定了主意不去的,有人扬言说,若是要去连孩子也一定要一并带了去,请求给孩子安排好幼儿园。
之芸报了名。
她的决定两个好友都竭力反对。
倩茹说:“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家一个人去那里太不安全了。”
之芸笑笑说:“你当还是文革时期哪?”
宁颜说:“之芸你不能走。你不是说走了就等于说自己错了吗?”
之芸说:“不走不也还是错了吗?再说,我又不走一辈子。我回去换换环境,心里头也轻快些。再说,每个月都能回来呢,还给报交通费。有什么不好!”
新学期到来的时候,魏之芸真的下乡支教去了。
这一去就是整一学期。
虽然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之芸到了乡下以后还是被当地的条件给吓了一跳。
其实之芸去的这所学校还是当地的实验小学,算是条件最好的了,可是,习惯了类思良好的教学硬件设备的之芸还是觉得,她简直要不会上课了。
住的地方也十分地简陋,是学校后面的一座很旧的小楼的二楼。楼下是杂物间,楼上是一排老师的宿舍,给学校里单身家又远在下面几个村子的老师住的。
校长把之芸领到其中的一间里,之芸一进去就意识到这应该是最好的一间屋子了。居然自带了一间卫生间,洗漱台是水泥的,一望可知是新砌的,没有抽水马桶,但是有一个蹲坑,显然也是刚刚改造过的。蹲坑旁还有一个水龙头。校长是个身材矮壮的男子,长得颇有些老相,看不出年纪来。多日以后之芸才惊讶地知道,原来他只比自己大四岁。
校长略有些羞惭惭地搓着手说:“小魏老师,你看啊,我们这里条件是没有办法跟南京比的,真是委屈了你,这间屋呢,你来前我们改造了一下,但是还差得很远,这个水龙头,只出冷水的,洗澡的话还要自己烧了热水用盆端进来。不过我已经跟火房打过招呼了,以后,晚上也多烧一桶热水给你留着。你尽管去打来用,叫上几个住校的高年级学生帮你抬来就行。”
之芸说:“那怎么行?哪能叫小孩子抬热水,多不安全。我自己能行。”
校长咧开嘴笑了:“乡下孩子哪有那么娇气,在家哪天不抬热水干这干那的。他们能干着呢,有事尽管吩咐他们。”
宿舍有一股阴湿的气味,之芸在校长走后就开了窗透气,乡间的晚风吹进来,混和着草叶与庄稼的清气,从吊窗里望出去,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天空比城里清透了许多,巨大的蓝水晶一般。之芸坐在硬而窄的木板床上,有一阵子很是茫茫,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的恐慌在心里弥漫。
但是之芸从来也不是一个对月伤怀的性子,很快地跳下床来着手扫地,四处擦洗,打开行礼整理起来。
接下来正巧是周末,之芸去校工那里寻了一些砖头与水泥,自己动手在屋里砌了一个衣橱,还从楼下的杂物间里捡了一个很旧的竹制书架,要来桐油刷了两道,放在阳光里晾干。
有孩子远远地看着她忙碌,那样子想过来帮忙却又不敢。之芸对他们招手,叫他们过来,拿了带来的糖果与果冻分给他们,问他们为什么周末也不回家。
孩子们操着浓重的乡音告诉她,家离得实在远,回去一趟要好久,所以只要咸菜还有,一般一学期他们只回去两三趟。
之芸问谁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有个领头的大个子黑皮肤的男孩说:“自己会做。”
周一开始之芸正式上课,她担任了五年级三个班的数学课教学。她发现,那几个孩子正巧在自己的班上。
乡里的孩子,比之城里的学生,纯朴得多了,安静得简直让之芸诧异,这是一个规模相当大的中心校,一个班足足坐了六十来个人,可是上起课来却鸦雀无声。学生的座位从讲台前一直排到教室的最后,黑板掉了漆,斑斑驳驳,后面的板报只是一块用厚纸糊成的板,上面贴着孩子们的作业和绘画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