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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经他一提,杨淑便想到他撺掇孙邈、联合花云歌、严令铁骑营行欺上瞒下之事,瞬间恶狠狠地瞪向他。眼神之凶狠,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拆骨入腹。

只是眼皮仍是肿的,怒视中,又有泪花夺眶而出。

“怎么这么爱哭?”

裴裕抬手,欲擦去她的泪,中途却被握住。

杨淑没再管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问道:“我是不是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裕一时被问住了。

杨淑握着他的手,慢慢地塌下了肩,低头,将前额贴在他手背上完好的肌肤处,小声呜咽。

向来争强好胜的公主,大半辈子的泪都在这一时半晌流尽了。

裴裕勉力撑起上半身,伸出另一只手,揽过她不住发抖的肩,将人半搂进怀里,“我鬼节庚午凶时降生的命格,阎王爷也不敢收。”

怀中之人依旧啜泣不止。

裴裕继续哄道:“还没见证阿淑的中兴大业,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我怎么舍得瞑目?”

好像起了反效果。

裴裕颇为犯愁,只能继续搜肠刮肚,翻遍所有花言巧语,使尽浑身解数,好声好气地哄劝。

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百依百顺的认错态度终于让杨淑破涕为笑,她抬起头,望入他明澈的双眼,试探地问:“我若扣了你的兵符,解了你的军职。你会恨我吗?”

他有力挽狂澜的豪情壮志,亦有扭转乾坤的雄韬伟略,但她偏想卸了他的甲胄,折了他的臂膀。碌碌无为地安度一生也好过战死沙场。

“北蛮已灭,家父夙愿已了。四方平定,再无硝烟战火。丝路沿线,百姓陆续恢复生计,商贸往来逐渐增多,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大梁的经济命脉。既如此,挂印辞官,解甲归田,便是一名将领最好的归宿。”

裴裕深情地回望她,眼里盛着浩渺星河,“何况你知,我打小好吃懒做、怕苦怕累,当初立志习武从军,不过是为了保护一人……”

少女清甜的气息飞快靠近,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裴裕呼吸一滞,话音戛然而止,这一人是谁却不言而喻。

反扑

好一会儿,两人谁都没有吭声,既已心意相通,自是无需多言。

杨淑千里奔波,本就舟车劳顿,又经过一场大悲大喜,亲眼确认令她魂牵梦萦之人性命无虞后,倦意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席卷而来。

裴裕往床内侧挪了挪,给她腾出一点空间,杨淑便毫不讲究也混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枕头和被褥。

被熟悉的清冽气息环绕,杨淑很快安然入眠。裴裕就着昏暗的油灯,打量她恬淡的睡颜,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还是让她伤心了,裴裕懊恼地想,都怪他疏忽大意、掉以轻心——

北蛮在铁骑营长达一个多月的围城下,早已是强弩之末。在缺粮少食、孤立无援的残酷现实面前,北蛮内部矛盾加剧,于格尔及其势力反扑,重新夺回了领导权。他将计就计,顺着布勒的意思,如投降书中写的那般,将裴烁的尸骸和遗物装殓,打开城门,让士兵小心谨慎地将裴烁的灵柩送至铁骑营阵前。

裴裕看见那副通体漆黑的棺木时,瞬间红了眼。

领头的士兵嗓音洪亮,裂石穿云,“常胜侯乃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三年前,我们首领不忍见他曝尸荒野,特命人从尸堆中找出他的遗体,予以收殓。现今,我等自愿归降大梁,特护送常胜侯灵柩出城,愿常胜侯早日魂归故里。”

裴裕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后方,孙邈低声提醒道:“将军小心有诈。”

“北蛮到了穷途末路,再耍花招,也翻不出花样。”

裴裕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和艰涩:“若那真是我父亲的灵柩,我怎能不亲自确认?”

而北蛮对威远侯祖孙三代的敬畏是真的,恨意更不做假。

因是逆风,裴裕走近了,才隐隐嗅到硫磺和木炭的气味,再瞥见那八名抬着所谓常胜侯棺椁的士兵手背青筋暴起,面上露出吃力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恐慌。三四百斤的木棺,以八名北蛮健壮士兵的气力,怎会如此费劲?既是主动归顺投降,何须这般惊惶?裴裕心念电转,察觉不对,当即转身后退。

这时只听“轰”

的一声巨响,领头的士兵引爆了一棺材的炸药,巨大的火舌瞬间吞没了方圆百步内的一切,叫嚣着、贪婪地向四方席卷蔓延,紧急拉开距离的裴裕依旧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和强烈的冲击,眼前发黑,迎面朝地倒去。

孙邈吓得肝胆俱裂,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接住他。

裴裕身负重伤,仍旧强撑着一线清明,“定是于格尔狗急跳墙,想要玉石俱焚,是我轻敌,让先生见笑了。”

孙邈闻着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简直不敢想象他实际伤得有多重,“将军快别说了……准备担架!”

裴裕却固执地说下去,“所有军务由谌将军……代为负责,全军出击,四方围攻!”

谌维一把年纪了,险些潸然泪下,“末将领命!”

他压下满腔的愤慨,怒吼道:“传我号令,全面迎战,发起猛攻,荡平玉门关,生擒于格尔!”

裴裕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封锁消息!今日事胆敢泄露一字者,军法处置!”

亲兵小心翼翼地将不住念叨的裴裕抱上担架。裴裕维持着扭头的姿势,目光寸步不离孙邈,“你,也不例外。”

孙邈心下一惊。

裴裕吐了口血沫,“陛下方继位,朝政已够焦头烂额,莫让她再劳神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