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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官兵首领被方才温婉可人的小女子吼了一耳朵,一时有点懵,待耳鸣散去,瞥见明晃晃的公主令牌,以为自己又患了眼疾,直到周遭的官兵纷纷下跪高呼公主千岁,他才被吓得一踉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饶命!”

杨淑皮笑肉不笑,“用炸药修筑堤坝?真是别出心裁、千古奇闻啊!”

“公主恕罪,小的毫不知情啊!县令只说物资重要,务必稳妥送达,小的不知这车上装的竟是炸药啊!”

裴裕冷哼一声,“是吗?只是砖石和泥浆,需要那么紧张吗?炸药倒是经不起磕碰,指不定摩擦间起了火星子,炸烂你们的狼心狗肺!”

杨淑没有纠结底下人是否知情,只道:“带我去找你们县令,将功赎罪!”

县令七品芝麻官,仅偶尔面见封疆大吏,哪儿见过公主莅临的阵仗,还是在自己的阴谋暴露无遗的情况下,不用什么刑讯逼供的手段,他为减轻罪刑,主动承认了自己与当地的富商勾结,欲借朝廷改粮为桑的政策小捞一笔。他与富商签订的协议也被翻了出来,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让富商提前备好买田的钱财。

“神不知鬼不觉地炸毁堤坝,明是人祸,却装成天灾,事后再自认失察之过,不痛不痒。而大水淹了农户刚插了秧的稻田,有的农户无力重新购买秧苗,不得不贱卖部分田地,富商低于市价收购兼并了这部分土地后,改种桑苗,半年后便可收获第一批生丝,生产丝绸。”

杨淑讽刺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下官一时鬼迷心窍,现诚心悔过,望公主网开一面!”

“毁堤淹田,此等伤天害理的罪孽,罄竹难书,即便本公主不予追究,朝廷不会饶恕你,百姓不会宽宥你,千秋万代,青史更不会原谅你!”

杨淑短短几句话语,掷地有声,压得县令抬不起头来,言毕,杨淑懒得再多瞧他一眼,命人把涉事的县令、商户等一并关入县衙地牢,听候发落,修书两封,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户部,一封快马加鞭寄向浙江巡抚署。

“朝政事务、律法细则,本公主不甚了解,不好妄加揣度、擅自定罪,待消息送达、上面派人下来正式调查此案,自会有人定夺。只是罪案判决能等,民生大事不能等,否则,本公主也不会贸然插手。县衙的几位弟兄,麻烦随我们再去一趟新安江水库,紧急加固大坝。”

“公主有令,义不容辞。”

午时三刻,细雨初歇,正是检修堤坝的良机,既已无法未雨绸缪,只能尽量江心补漏,但愿为时不晚。

杨淑对建筑工程一窍不通,指挥权便全交给了裴裕。天潢贵胄的出身,他却不怕苦,也不嫌脏,埋在泥堆里亲力亲为,在他的带领下,几个开裂的豁口很快都被填补严实。

收工时,忽又下起骤雨,走在裴裕前方的小弟兄脚下一滑,裴裕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掉进水里,只是被翻涌的水浪溅了一身,泥泞不堪。

自幼相识起,杨淑从没见过裴裕这么狼狈的模样,裴裕知道她爱干净,和她讲话时,离得比平常远,饶是如此,杨淑依旧能够感到他浸水玄衣透出的几分料峭春寒。

“阿淑,这次不会太出格了吗?皇上虽纵容你四处拜师学艺、游山玩水,但你这回公然干涉甚至忤逆朝政,在信中让高尚书劝谏皇上收回成命,不是让他老人家为难吗?”

裴裕脸上沾了不少泥点,那颗妖冶的痣也被盖住了,灰头土脸,天仙下凡也得蔫了,但他的眼神却出奇地亮,灿如星辰,熠熠生辉。

风雨如晦,杨淑隔着茫茫水雾,望向他华光流转的星眸,“是要强行改粮为桑,最终官逼民反,还是收回成命、顺势而为,父皇还不至于在这国之根本上犯浑。高尚书按我的原话进言,便能让父皇回心转意。动摇民心,危及统治,向来是父皇的大忌。”

果然如杨淑所言,嘉和帝派了钦差,彻查淳安县县令官商勾结一案,前后历时大半个月,拔出萝卜带出泥,波及人员之众,所涉金额之巨,令朝野上下大为震惊。

区区七品芝麻官,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嘉和帝挖空心思,想方设法,推行盐铁官营,填补国库亏空,都于事无补,因为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爬满了中饱私囊的蛀虫!

嘉和帝勃然大怒,下令抄没贪官污吏的家产,上缴国库。中央财政的燃眉之急得以疏解,改粮为桑的权宜之计自然得以缓行。

至此,尘埃落定。

杨淑一行人回到京城,杏花早已开败,燕子衔了新泥,在喧嚣的大街小巷忙着飞进飞出。

丹霞发觉马车的方向不对,“公主,不回府吗?”

裴裕了然,“自然是先去礼部。”

礼部南院墙外,贴着数张斑驳的黄纸,想来已有些时日,风吹日晒,笔墨晕开,依稀可辨金榜最上方的人名。

姑苏的苏,旭日的旭,江南水乡为民抗争之人,身无长物,仅在腰封上挂着一枚直径不足一寸的玉佩,其上阴刻的“旭”

杨淑微微一笑:“看来是我赌赢了。”

而后回看苏旭鹏程万里、波澜壮阔的仕途,一鸣惊人,三元及第,只是不足挂齿的开始。

年末,西洋使者应约前来采购丝绸,他对中华文化颇有研究,在接风宴上出了一句绝对:三才天地人。量词不宜重复,而若换了别的数字,经过罗列,上下联的长短必然不一。宴会上,群臣鸦雀无声,使者自鸣得意之时,位列末席的礼部员外郎苏旭起身回道:“四德亨利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