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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蔥鬱山林間,在汩汩靈溪中,那?個終年穿著白衣的浣衣女……
想到自己與侄子曾在山林中毀屍滅跡的種種作為,容錯渾身發軟,徹底倒在了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鳶重戴上斗笠,溫聲道:「此事,容管事以為如何?」
容錯閉上了眼睛,他?自知自己曾幫助金霄印處理屍體之事已經敗露,只?恍惚長嘆一聲:「……願宮主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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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菡之見容錯這反應便知道宮主有事瞞著他?們,此下疑惑道:「宮主要如何罰他??」
明鳶笑?笑?,對容錯道:「你先?退下吧。」
殿上幾人看?著容錯如喪家之犬般搖搖晃晃站起身,往殿門口的方?向走?去,待他?即將越過?結界之時,明鳶忽然對著他?的方?向捻了捻指尖。
那?道身影自鞋底開始被看?不見的靈力侵蝕,在他?走?出?結界的那?瞬間將他?吞噬殆盡,連一顆渣滓也沒有留下。
屏障之外,容錯的身影卻再度出?現,只?是仿佛被抽掉了神魂,如傀儡般踉蹌著走?開了。
玉自憐疑惑道:「宮主,這是……」
明鳶搖搖頭:「是我離開太久。哪怕有你們幫忙看?顧操持,這學宮的犄角旮旯里也總會生些塵埃。如今我劫數也算躲過?,謝師姐千年前留下的最後一道卜算已消,今後無論再發生種種,也只?得?我們隨機應變了。」
說罷,她拂袖起身,走?開幾步,忽然看?向大殿之下仍拜俯著的幾位徒兒。
明鳶的視線在謝辭昭身上停駐一瞬,轉而對她身邊的景應願道:「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景應願微微吃了一驚,感受到宮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視,總有種被看?穿一切的感覺,恭聲道:「稟宮主,我姓景,名應願。」
「景應願,」明鳶微微笑?了笑?,「好大的名字。我問你,你是想應自己的願,還是應天下蒼生的願?」
聽見這句話,景應願驀然抬頭,有些驚疑不定地望向戴著斗笠的宮主,卻只?能隱約窺見她白紗之下若隱若現的唇角。面對宮主,她不敢妄言,卻也不想說謊。再三躊躇之下,只?好硬著頭皮道:「……徒兒願天下遂我所願。」
明鳶愣了一瞬,喃喃道:「願天下遂我所願……」
她怔忡地望向容色堅定的少年女修,似乎從?她身上看?見了一瞬千年前與那?人相疊的重影。她笑?著搖搖頭,又想起了那?個在自己身邊終日咬著筆桿推演天機的故人,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不再言語。
她撤了結界,待幾位弟子出?去後又再度封上。明鳶環視了一圈身旁這三張熟悉的臉,一改方?才的溫柔,神色嚴峻道:「修真界徹底出?事了。」
她摘下斗笠,斗笠之下的面容有些疲倦。明鳶揉了揉眉心,對沈菡之道:「這些年裡,我雖依照師姐走?時的卜算不在學宮之內,卻也不曾離開過?,只?是掩了氣息神識不讓你們覺察而已。」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一切只?因?千年前那?場禍事。四海十三州靈氣紊亂,邪祟陡生,各宗門世家的修士因?躲避不及而死傷大半。你們都是學宮中長大的孩子,也知道自從?我師姐飛升之後,修真界早已不似當年……」
玉自憐垂下頭。寥寥幾句話將她帶回了記憶中那?個屍橫遍野的時候,心口又開始絞痛。似是感知到她情緒,她袖中一隻?小紙人探頭探腦爬了出?來,攀在她指尖輕輕晃了晃。
小紙人面目空白,可明鳶卻認出?了它所佩的火紅劍穗。她微微蹙眉,玉自憐卻很快將小紙人塞了回去。明鳶看?著玉自憐面色蒼白垂眸不語的模樣,忍不住道:「若灼瓔還在,被她看?到你如今這副模樣,定然連著千年都不會再理你了。」
她心中浮現不由出?劍宗這兩個孩子手拉著手來找自己與謝靈師卜算生辰八字的模樣。
那?時灼瓔與玉自憐都還年少,灼瓔愛說愛笑?,總喜歡明艷的顏色,帶得?整座劍宗弟子以身著紅衣為榮。玉自憐臉皮薄,總怕叨擾自己與謝靈師,卻又總能從?她故作矜持的頰側看?見已然紅透的耳稍。
灼瓔拉著她越過?長瀑,穿過?桃林,身著紅衣的少女頭頂滿是落花,風一吹便從?她們彎彎的眉眼前飄落,纏在她們一樣火紅的劍穗上。
她與謝靈師看?著這對小青梅逐漸長大,大到可以直面生死,執劍的手如她們相握的手一樣永遠不會遲疑顫抖。
所有人都以為她們會永遠無憂無慮地相攜走?下去。
直到千年前的那?一日。
明鳶失魂落魄地從?那?如人間煉獄般的地方?回來,手中還握著謝靈師最後贈予自己的彤管筆。她看?見屍骸滿山,堆滿了她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唯一站著的人身著劍宗紅衣,心口處破了個大洞,卻仍以劍支撐著身體勉強吊住了最後一口氣。
見有人過?來,玉自憐茫然抬起了臉,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了。
她顫聲道:「幫幫我……幫我找找我的師姐……」
明鳶垂下眼睛,這遍地赤紅模糊了她的雙眼。那?一日,除玉自憐外,劍宗一百一十三位弟子皆隕落於此。
從?此以後的千年,劍宗無人再穿紅衣。
第o28章昭回於天
見玉自憐神情不對?,月小澈二話不說從袖中摸出一隻丹藥瓶,擰眉扔到?玉自憐手上。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玉自憐,篤定道?:「你又沒吃我煉的丹藥,真那麼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