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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承君恩木里汀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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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张彤儿闷闷打断道:“其实也不是单纯为了他很厉害…”

她埋着头,轻声道:“就是…我表哥年轻的时候…我觉得他很可怜。他大哥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苏怀月摇了摇头。

张彤儿道:“我那大表哥是被…”

她说到这儿,又觉得再说起这件事实在是令人有些害怕,只摇头道,“总而言之,自大表哥死以后,我这二表哥好像就变了个人似的了,再不轻易同旁人表露自己心里的情绪。我就是觉得,什么都闷在心里,高兴的事也会变得不高兴,不高兴的事那就会更加不高兴,这样好像也就太可怜了…”

苏怀月同皇帝相处不深,不过在她印象中,皇帝好似确实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只劝道:“你表哥也许就是这样的性格呢,倒也不见得有你说的这样可怜…”

张彤儿又打断她:“不是的,从前我表哥的性格虽说也是冷淡,但该笑时也会笑的,该说时也会说的,不像现在这样…这段时间以来,我都觉得我好像不认识他了。”

苏怀月也无话可说了,到底她从前没与皇帝相处过,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不过其实从赵太后这样颇是开朗的性格来看,皇帝的性格其实也不该如此沉默罢…

只是做帝王的本来就该喜怒不形于色,悲欢不溢于表,沉默寡言倒也再是正常不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帝王也不是神仙,也是肉体凡胎,也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这萧听澜当真坚硬如此,真连个可以一起说说话的枕边人也不需要么?

正是胡思乱想,张彤儿忽道:“这面冷了。”

苏怀月道:“那咱们再热一热?”

张彤儿红着眼点了点头,两人又烧起火来把面又热了一遭。本来面做的就不大劲道,这会儿再一烧,都快成疙瘩汤了。

苏怀月试探着问:“要不干脆我们自己吃了算了?”

张彤儿又倔强地摇摇头。

苏怀月道:“那,那再送给你表哥去?”

张彤儿没说话,苏怀月便知道她心里还是想给表哥送面,叹口气道:“好罢,我陪你一道去。”

张彤儿擦了擦眼泪,小声道:“谢谢。”

两人又往延英殿的方向去,远远还见着那儿灯火通明。张彤儿越走到近处,倒越有些胆怯。走到廊子尽头,忽而把面往苏怀月手里一塞,只道:“苏姐姐,你替我送一次罢。我,我有点不敢去。”

苏怀月失笑:“我同你表哥又没什么交情,倒有些师出无名。”

张彤儿道:“我表哥对我从来都不怎么耐烦,我已经打扰他一次了,这次再去,肯定要骂我的…”

她说着说着,想起来苏怀月方才劝她的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泼天的委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苏姐姐你说的对,我干嘛非要喜欢他?他既然不理我,烦我,那我也烦他,不理他好了,还巴巴地来给他送面…”

苏怀月见她又伤心起来,只好道:“好好,那你别去了,我替你去罢。我反正也不喜欢他,我就冷冷地把面一给他就跑,让他知道再没人会像你这样对他好,他就知错了。”

张彤儿“噗嗤”

一笑:“好了,也就是一碗面,哪值得就这样…”

苏怀月笑她:“就你忙着心疼你表哥。”

张彤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去池边散散。苏姐姐你送了面,便就自己回房里去罢。这段日子也是我麻烦了苏姐姐了。”

苏怀月微微一笑,摸了摸张彤儿的额发,自去延英殿了。

高福见着人来,只问道:“苏娘子,这么晚了,您这是…?”

苏怀月道:“今儿是陛下的生辰,我来给陛下送一碗长寿面。”

高福了然:“是张家娘子托您来的罢。”

他往后头房间里看了一眼,只道,“苏娘子您在这儿且稍候候,陛下正在里头见人呢。”

说着,又往苏怀月发上瞟了一眼,仍旧簪着那个木头簪子,心中只一动,道:“陛下今儿心情不大好,苏娘子你倘若有机会便劝劝。到底是一年才一次的生辰,也要开开心心才好。”

苏怀月愕然:“我、我怎么劝?”

高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苏怀月便只好垂首在门帘子外头候着。

便听里头似乎吵了起来,传出个声音:“…阿弥陀佛,幻化空身即法身。佛门之下,自戕乃犯重戒,将堕三恶道,往后轮回转世,业罪难消。贫僧拜请陛下为其立碑,以真龙浩气消弭其万世永业的罪恶罢。”

苏怀月一愕,这声音她认得,不就是那日长街上偶遇的那了然大师的声音么?只不知今儿怎么会在延英殿。

接着便听皇帝一声嗤笑:“他又不是佛门中人,还要守你佛门的戒律?”

接着又是了然叹息的声音:“不管是否佛门中人,身体发肤皆不可擅自毁伤。否则因果入八识田中,千秋万代,生生世世,都难逃自戕之果报也。贫僧恳请陛下以真龙天子身份为其立一道碑…”

又是皇帝冰冷的声音:“他伙同前朝余孽意图颠覆社稷,已触朕之逆鳞,朕绝不可能为其立碑。”

殿中沉默了良久,终于又是一道深深的叹息:“陛下心中执念太深,日后恐怕伤人伤己…”

便听得皇帝的声音立即响起:“哼,大师未免过于不近人情。朕倘若就此放下执念,等着朕的,恐怕立即就是杀身之祸了罢?”

苏怀月又等了会儿,终于殿中行出来一个人,正是那日一面之缘的了然。

他眼角眉梢全是深深的叹气,整个人比之那日长街初见时衰老了许多,好似是这么多年在他身上无声流逝的时光,突然又把他想起来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