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1页)
折翼话已出口,不得不说到底:“王爷既是肯赎奴,说明奴身上有王爷要用的价值。奴身无所长,只会以色侍人,可王爷显然不好小倌,想必是买了奴送与旁人。左右都是服侍人,奴又何必腾挪地方?”
这话说的坦率却无礼,乐孟有些生气:“折翼公子,你这个条件为何不在上次我来此处时提出?”
折翼没有解释,只是跪着向他行礼:“乐都卫,对不住。”
乐孟不傻,很快想通:“你是想先行拒绝,以此试探我家主人的反应——满城皆知他要赎你,若落空了他面上须不好看,今日见他来此,于是你知道你分量不轻,因此你便趁机提出条件;只是,他若不来呢?”
折翼明白此时恭王正居高临下地冷冷审视,尽量显得坦诚:“那便是奴赌错了,开罪了王爷,奴甘愿领罚、被弃。”
“恐怕你不会就此消停。”
萧彦心烦的很,折扇胡乱一收,抵在他颈下、迫使那尖尖下巴抬起,淡淡道:“看来你很聪明,应是算好步步为营。你知道身为一个小倌开罪皇子绝没有好下场,所以若是那样,你便会搭上与本王不对路的人——比如方才那姓亦的——跟他们谈妥条件,然后选个众目睽睽的场景公然自裁——闹个满城风雨,给本王安个强占不成、逼死人命的罪状。本王猜的对吗?”
折翼不敢直视上方的凌厉双眼,却明白撒谎无益,艰难答道:“王爷所料不错。奴死不足惜,只想为幼弟谋条生路。”
乐孟怒道:“这不是你谋算我家主人的理由!我家主人本是好意赎你,你却只想着恩将仇报?!爷,这贱人绝不可踏入王府!”
折翼并不畏惧,自始至终没有太多情绪起伏,此时似乎口不择言故意激怒他们:“好意赎我?三十六坊多的是卑贱可怜人,生如蝼蚁!像您这样的贵人哪会对奴有什么好意?只怕是要奴去做比在此处更龌龊的事情!”
乐孟一生气就说不出话:“你——”
萧彦示意乐孟不必多说,随手将折扇递与乐季,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因这折扇方才碰到折翼下巴,他嫌脏再不拿了——淡淡道:“你如何揣测本王用意并不要紧,但本王见你不笨,便多说几句点拨你:你以为当众自裁后,你弟弟便能挣得生路?”
折翼不假思索:“是,奴并非相信对方会信守对奴卑贱之身的承诺,只是他们不得不如此——否则以后哪还会有死士替他们卖命?”
萧彦点头:“你想得原本没错,可惜你不了解对手。别家想的你能想到,本王自然也能想到——你以为本王会轻易让对家做到信守对死士承诺、搏个厚待手下的名声?呵,须知权势争斗一旦开始,便是你死我活,丢一寸机锋便可能输掉全盘。因此本王必然会不惜代价、让令弟陷入比你现在更生不如死的境地,以此警告所有想站在本王对立面的人:即便你们敢死,也不会死得其所,只能在九泉之下、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珍视的、在乎的人继续活着煎熬。”
前世落败的经历早已让萧彦醒悟:对敌人的任何仁慈,都是对己方百倍的残忍。
萧彦语气如常,并未看向折翼,也并不带任何威胁意味,只是如谈论今日晚膳吃什么一般陈述一个简单理念。
乐孟乐季皆是一怔:恭王府向来虽不炙手可热,但也没经过什么重大变故,不知年纪轻轻的主人是何时有这种老辣心境的。
折翼闻言跪直,虔诚抬头:“王爷睿智,奴愿意从此追随您,还望王爷不要怪罪奴之前无礼。”
萧彦并不相信此人,但也不想白跑一趟,且的确要收拢折翼另有所图;但显然,此人心有城府、不好约束,于是决定嫌先底敲打他一番:“本王瞧你已膝盖发软、两腿颤抖,却能跪得稳当、说话流利,倒是个有胆识的。你明白本王既是与你说出方才的话来,便决计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别人转告:因此你要么追随本王、要么今日就死,所以你便即刻服软归顺。”
折翼没有否认,萧彦满意颔首:“生死一线,你不插嘴辩解,懂规矩。”
“你也知道本王既是要你有用,便不会轻易杀你。不过你放心,本王要收你进府并非要你去做什么苦差事,你原本大可不必将本王想的那般阴暗不堪。”
反倒是乐季忍不住插嘴:“——难道您还要赎他?!”
萧彦淡淡道:“赎。”
折翼睁大描画精致的眼睛,看向这位阴晴不定的皇子,听他对自己道:“连同你提的条件,本王一并答应——这下你可愿意?”
折翼慌忙叩首在地,脆响一声:“奴任凭驱使,粉身碎骨报答王爷。”
回府路上,乐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向车内提醒:“殿下,眼下俸禄虽放了,但田庄的孝敬还没上来,要赎人还是钱不够啊。”
萧彦以手做枕,悠闲靠着车壁:“你就是沉不住气,你看乐季就不愁这个。”
乐孟瞅瞅旁边黑着脸驾车的乐季,也不好说什么,只叹气道:“属下就是个操心的命,自然沉不住气——行,你们都沉得住气,那今日晚膳再减半吧,能省一点是一点。”
萧彦在车内哈哈大笑。
看破、磋磨、控制人心,这些手段萧彦前世便已精熟;真正的困难,在于管束自己的心。
他卧在榻上,一闭眼便想起谢承泽在门口的神情——明明心如刀绞,却生生装作若无其事,垂下眼睛,再不多看他一眼。
如此也好。
萧彦不禁叹出声音。
就让谢承泽把他当做负心之人。谢承泽心高气傲,即便爱他入骨,也必不肯放低身段来央求挽回;就这样两下断绝,谢承泽虽会短暂伤心,但男儿天地广阔,很快会另寻他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