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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頭上出了冷汗,看著曹顒道:「因何不解?」
曹顒仍是慢條斯理,細細表來:「兒子不解有二,為何那老將軍還不清虧空,即便今兒還了,明兒又出了,此為其一。」
「為何他還不清虧空?」曹寅仿佛自言自語。
「是啊,為何如此呢?這老將軍家族幾代人鎮守地方多年,對國家最是忠心耿耿的,即便是政敵也無法詆毀他的忠誠。」曹顒接著曹寅到話,不卑不亢的道:「為何老將軍明知『欠債還錢』的道理,卻仍年年舉債國庫,此為兒子不解之二。」
房間裡一片寂靜,父子兩個都開始緘默。好一會兒,才聽曹寅略帶疲意的聲音:「夜深了,你先回去安置,讓為父好好想一想,看能否為我兒解惑。」
「是,父親,兒子回去了!」曹顒見該說的都說了,應聲出去,心裡說不出是沉重還是輕鬆。
待曹顒離去,曹寅很是疲憊,神情說不出的沮喪。只聽書架那邊有響動,織造府的席幕僚莊常從書架後的密室走了出來:「沒想到大公子竟有這般見識!」
曹寅滿臉落寞:「早知『盛極而衰』的道理,卻沒想到曹家看起來花團錦簇,卻已步入死局。」
莊常見曹寅的神情,安慰道:「萬歲爺待臣子最是寬厚,東亭兄不必過於為虧空之事憂心,總有找補的地方。」
曹寅苦笑著搖搖頭:「哪裡會如此輕易,前兩次虧空就近兩百萬兩,這次的也不下百萬兩。就算是典宅賣地,怕也不夠!」
莊常是知道歷次接駕盛況的,都是各地庫銀送來,再流水般花去,卻都要算在曹寅的帳上。曹寅所擔心的「死局」之說,是能夠推想到的。曹家在江南幾十年,皇登基後心中不容也是情理之中。不是有句俗話,「一朝天子一朝臣」嗎?可曹家主掌江南通政司四十多年,被萬歲爺視為心腹,尤為倚重,哪裡又是想抽身就抽身的。
第oo2o章群芳
是夜,曹顒算是放下心事,沉沉睡去。曹寅卻是輾轉反側,怎麼也閉不上眼,不時長嘆一聲。李氏見丈夫如此,也睡不著,披起衣服坐起:「夫君這是怎麼了?是接駕的銀子使不開嗎?用不用給大哥那邊送個信兒!」她所說的大哥,是指堂兄蘇州織造李煦。
「我是在擔心顒兒!」曹寅緩緩道。
「顒兒,怎麼了?」聽到提及愛子,李氏的聲音不由帶著幾分焦躁。
曹寅面帶憂色:「顒兒少年聰慧,讀書過目能誦,又精於騎射,與當年的納蘭容若何其相似。」
「精於騎射?」李氏知道兒子書讀得好,這幾年身體鍛鍊得也健壯不少,卻頭一次聽說他精於騎射。
曹寅點了點頭,四年前曹顒搬到求己居,說要習武習騎射,自己本當他是小孩子一時心熱,在校場教他如何射箭。此後幾年,曹顒在無人督促下每日射盡百支箭,最後雖不說百發百中,也是差不遠矣。箭靶從死靶,到活靶。這活靶卻不是尋常人家子弟所用貓兔之類,而是用滑竿操縱的可以前後左右移動的靶子。
「納蘭容若國之名士,咱們兒子若是能夠有他那般出息,是咱們曹家的福氣,夫君為何擔心!」李氏不解。
「才高天妒,怕是福壽上有所折損!」曹寅無奈的回答。
李氏聽曹寅口中說得不吉利,心下避諱,微微皺眉道:「哪兒就至如此了,文武雙全的少年多了去了,怎就料到顒兒會如此。」
曹寅搖了搖頭:「話不是這樣說,尋常人家的少年怎麼能夠和顒兒相比。」說到這裡,將晚上書房的事細細講了。
李氏聽到曹家危機至此,嚇得駭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曹寅道:「顒兒的這般見識,哪裡是尋常十一歲孩子就能夠有的。他素日生活簡單,每日裡見過的人都是有數的,若不是天賦過人,哪裡又懂得這些個。」還有一點他沒有說,那就是曹顒故事中提到的國庫稅銀與當今每年的稅銀差不多。江南負擔天下四分賦稅,曹顒是根據通政治司的消息,推測出國庫入庫數。曹顒只是黃口稚子,卻能夠道出大概來,怎不讓曹寅震驚。
李氏喃喃道:「曹家怎麼辦?顒兒怎麼辦?」
曹寅嘆了口氣:「又能如何,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拼了我這條老命,有生之年總要補上這些虧空,定不遺禍子孫。」
李氏已經止不住的流下眼淚:「那顒兒怎麼辦,若真如夫君所說,別說老太太受不住,就連我也沒得活了!」
「先裝作不知道,別在老太太面前露了痕跡。老太太最是心疼顒兒,是一日都離不開的。待到老太太百年後,送顒兒去廟裡待上幾年,沾沾佛家福氣,事情或有轉機也備不住。」曹寅回道。
李氏婦道人家,哪兒有什麼主意,聽丈夫有所主張,心下稍安,但想到人生無常,不禁又開始為兒子擔心,眼淚「唰唰」的流下。
曹顒在求己居睡得香甜,若是他知道因自己的進言,讓曹寅決定送他去寺院修行,定會哭笑不得。
幾天後,到了三月二十五,曹顏宴客之日。
因曹顏提前慶生,曹顒就在上學前去了雲涌齋。曹顏主僕早早起了,正琢磨著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飾。
見曹顒進來,曹顏笑道:「你那林下齋姐姐可聞名許久,今兒終於能夠見識了,你可要都安排妥當了,若是出了什麼紕漏,掃了我們機杼社的興,我可是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