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1页)
玫瑰
“舟,你为何还在?”
唐宋四处都是家,实验室也是其中之一。这会下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办公室里除了一台台跑程序的设备,还有个活人。
“教授,”
张以舟抬头笑了笑,头发上的油简直闪闪反光,“我想到一个新方案,或许可以修正deepfake造成的识别偏差,想试试。”
他一边说,十指还飞快地敲着键盘。
唐宋穿着鳄鱼睡衣,脚踩云朵拖鞋,过去看了一会,戳着屏幕道:“这个,不太对。逻辑没错,方式错了。重新想想。这里,很好。”
张以舟想了想,决定删掉,重写。唐宋突然按住他的手,说:“不用着急,你已经前进很快了。你为何不回家?我在你这个年纪,夜夜都有佳人相会。”
张以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于是只笑了笑。他在香港的学习里,某些方面的确做得很好。但来了aigc最前沿,才发现自己有太多需要弥补的内容。而且在唐宋这,经费简直多到令人发指,根本不需要当心算力问题。不够就加,力大砖飞。张以舟天天都泡在实验室里,精力用不完似的。
“你为何不去,找那个小孩?”
唐宋指着桌上的鲜花,道,“花要送给心爱的姑娘才有意义。”
张以舟养了一束蓝玫瑰,这是极简科技风办公室里最亮的一道颜色,像是跳动的字节忽地绽开烟花。不过他实在粗糙,把花直接插在功能性饮料瓶里,丑陋的瓶身和鲜花格格不入。
“教授,两条正确的代码,也可能因为架构模式不同,而难以集成。”
张以舟说着,掐掉了鲜花里已经枯萎的几朵。
唐宋听他这么说,花白的胡须抖个不停,好像芳草被春风吹过一样开心,“舟,你为何要用代码比喻人?我已经从数学转攻人工智能十几年,企图让机器像个人,但我只认识到,那是上帝干的活。我们可以给机器无上的智慧,但或许永远没有机会,让它拥有感情。它是ai,但读不懂爱。”
唐宋点了点张以舟的胸口,接道:“我尽管不喜欢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孩,但你似乎不同。何必用理性去剥丝抽茧?问问你的感官,感知到谁,会像花一样,连毛孔都张弛开。”
唐宋打了个哈欠,哒哒踩着拖鞋往卧室走,“你还年轻,要尽情享受。快回家睡一觉,洗洗干净去见她。”
张以舟走出科技园区时,已经天亮了。他按照唐宋的指点,重新梳理了一版最新的模型,已经交给同事,准备投入单元测试了。那位同事在家看行业深度资料,看上头了,也正通宵。收到张以舟的信息,立马就给了回复。
张以舟背着一个双肩包,慢腾腾地往住的地方走。西雅图的早晨很凉,空气飕飕地扑在脸上。按说他一晚没睡,也该累了,但是精神意外地兴奋,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从脑子里掠过。就像大二时,决定修双学位,跨学计算机时的状态。
读书时没有明确的目标,学数学只是想和父亲对着干。尽管他学得很好,也感受到了数学的美。但他隐约感受到,在纯粹数学这条路上,他努力一生,或许只能赶上天才的。更有甚者,是投入浩渺数学体系中,终生不得缪斯垂怜。
他是谁,他在哪,他该去哪里。他想了很久,却始终不得其解。直到参加一个机器人展,他看见学长在电脑输入指令,机器人在瞬间抬起了手。
只要输入,就会有回应。张以舟喜欢这种感觉。他在一瞬间,就像学习编程打出的第一个程序是“helloworld”
,向他的未来说了一声“hello”
。过去种种与未来的一切可能,仿佛在此刻撞击,诞生出一整个宇宙。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有了那种感觉。
半个小时后,他忽然沿着马路大步跑了起来。跑到气喘吁吁,他仿佛才突然发现,物理距离上,他此刻所处的位置和他要去的终点,相隔多远。
他无奈笑笑,停下脚步,在马路边招的士。司机问他要去哪,他回答了。
司机嘀咕一声,噢,富人区。
唐宋的话响起在耳边,张以舟又换了下车点。
他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室友们正在去上班、读书的路上,合租的房里静悄悄的。他打开门,忽地又退出,抬头看了好几眼门牌号。
“喂,没走错,是田螺姑娘。”
客厅里有人奚笑道。
张以舟怔了一下,这才进去。原本杂物堆积的客厅此刻无比整洁,白人室友的脏衣服、师弟的臭球鞋、还有他枯萎的花,都已经不见了。空气里弥漫着爽肤水的气味。
祁蔚套着围裙,端着盘子从同样干净的厨房里出来,对他温温柔柔地笑,“过来,吃早饭。”
张以舟放下背包过去。神色古怪,动作几乎是警惕。
祁蔚还在笑,“漏奶华、虾饺、叉烧包、艇仔粥,你想吃什么呀?都是我做的哦。”
张以舟在桌边坐下,问:“清洁工和厨师,多少钱?我转给你。”
谎言被全部戳穿,祁蔚脱下一分钟前才套上身装样子的围裙,道:“你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没有生气。”
张以舟淡淡地看着祁蔚,说。
“那你高兴吗?”
“很高兴。”
“……”
祁蔚很难从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什么,于是干脆上手提他的两颊,“不管你高不高兴,现在给我笑。我可是起了个大早来哄你。”
张以舟这下真笑了,黑眼圈都在笑,“真的很高兴。”
祁蔚这人,想哄谁的时候,真是能把人哄到天上去。加了一晚上的班,辛辛苦苦回家,看见整洁有序的房子,热腾腾的中式早餐,还有漂亮的女孩温柔地等着你,谁会不高兴?